一
小灿全名李小灿,小涵全名吕小涵,在同一所学校教书;按阳历说,小灿比小涵大一岁,但小灿生日小,小涵生日大,实际年龄只差两个来月。她们的娘家是邻居,所以是一起长大的。
小灿心直口快,从小就很活泼,别的小女孩从小就爱扎羊角辫,她却偏偏喜欢马尾辫,据她妈妈说是她嫌扎羊角辫太麻烦。小涵从小就很文静,说话很少,做什么事都沉得住气,好像总在思考着什么,总能想出新奇的点子;她在穿衣服上特别挑剔,如果偶尔凑合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她的脸就像阴了天一样。
他两个关系从小就很亲密,邻居们都说,他们简直就是亲姊妹俩。她们形影不离,小灿天天叫着妹妹,小涵天天叫着姐姐。那时,好吃的东西没有现在这样丰盛,如果谁家里有了好吃的,姐姐一定要给妹妹送一些去,或者妹妹总要给姐姐留出一些。有时其中一家大人没法照顾孩子了,就让孩子送到对方的家里去,对方的家长也会尽量做最好的饭菜,就像两个孩子都是亲生的一样。他们长得个也差不多,逢年走亲戚时,还会相互交换自己的新衣服,不熟悉她们的街坊邻居时不时会把她们弄浑了。
上小学一年级时,他俩本来不是被分在一个班的。那天放学回家以后,小灿大吵大闹,要天天和妹妹在一起;小涵趴在妈妈怀里低声哭泣,最后才知道她“不和姐姐在一起,上学还有什么意思?”。她们被调到了一个班里。渐渐地,老师们都喜欢上了这两个小女孩,他们表现太优秀了,每次考试级部前两名都被他两个“霸占”了;而他们两个不仅在学校里相互帮助,放学后也在某个人的家里早早完成了作业,还把第二天的功课都预先学习了一遍。她们的一个老师说,“要是所有的学生都像他们两个,老师可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了!”。
从初中开始,她们两个就不在一个班了,但表现依然像小学那样突出。在考试中,考第一的不是小灿就是小涵,在各种比赛中,得第一名的不是小涵就是小灿。她们相处的还是很好,不过有一段时间,小灿接连考了两次第一,小涵不高兴了一段时间。
她们都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师范学校,三年后被分配进了同一所学校。他们都是好强的,每天都是最后离开学校,在家里还经常串门讨论教学的事;她们第一年就被双双评为县级优秀教师,完成了许多老师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梦想。工作之余,她们都找到了理想的对象,结婚时相互做自己的伴娘;又还都有了孩子,不过据说其中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小灿孩子过生日时,小涵随的礼有点少,小灿在家里发了一顿很大的牢骚,但仍然像对待亲姐妹一样对待小涵。
不知不觉,他们两个参加工作已经十一年了。
一年一度的职称定级又开始了,他们两个都定中级,但名额只有一个;按照赋分标准,他们两个分数最高,但小涵分数比小灿高0.3分。
按照程序,小涵被确定为中级职称人选需要公示三天,从明天开始。
二
回家以后,小灿把定级的事告诉了丈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丈夫随口说了一句:
“还是小涵强啊!”
看来这个“强”字太伤害人的自尊心了,小灿平静的心里呼地升起了一团大火,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像仇人一样瞪着自己的丈夫,没好气地大声说:
“哪里强?她那个乡镇级荣誉证书根本就没有盖政府章,不应该赋那么多分;今年这个名额本来是该我的。”
“评分小组没看出来吗?那么多人!”愤怒的情绪传染是很快的,丈夫说话也像吃了枪药一样。
“人选那么多,评分小组可能忽略了吧。”小灿语气舒缓了一些,毕竟评分小组的成员对小涵的了解不如她清楚。
小灿陷入了沉思……
工资是和职级挂钩的,高一个职级,算上工资、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险等各种各样的项目,一年收入至少增加一万以上;老师这一辈子是教书育人的,从事的是崇高的事业,说起来不该太计较名利;可是,自己的生活实在是太困难了,自己太需要这部分增长的收入了……
丈夫坐在小灿的身边,脸色很不好看,慢悠悠地拿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可是火机没找着,他把衣服上的四个口袋翻了两遍,最后在写字台上找到了打火机,哆哆嗦嗦地点着了香烟。他也是公职人员,自然知道职称定级的重要,可为什么和小灿竞争的正好是小涵呢?
“想想你的老母亲吧!从她偏瘫以来,我们没有时间照看,雇了一个保姆,还有严重糖尿病,她一个月的花费,我们一个人的工资都不够。哎……”
想到自己的娘家,小灿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湿润了。她是家里惟一的孩子,在父亲过世以后,母亲又病成这样,就搬到了丈夫家里。丈夫家原来只有五间大瓦房住不开,又新建了几间房,供母亲和保姆住。每年母亲的生日是自己最难熬的日子,他和母亲商量好了,那天不会和丈夫说,待日后丈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就谎称说自己记错了。丈夫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吸最便宜的香烟,穿最便宜的衣服,别人每天开车上班,但他还骑着自己那辆“崭新”的摩托车:知情人都知道,那辆摩托车他已经骑了十五年了。——他亏欠丈夫的真是太多了!
每年多收入一万块钱太重要了,可为什么与自己竞争的是小涵呢?换做别人,她一定会据理力争的,她一定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让丈夫的压力也小一点;可小涵不一样,他们是姐妹啊,小时候他们一起在太阳下坐着小板凳抢着吃醋伴白菜心的情景一直是她们最好的童年回忆,自己家里缺钱的时候小涵每次都很大方地多给一些……
“要不我等明年再定吧,还是有机会的?”小灿呆呆地看着丈夫,心里乞求丈夫肯定的回答。
“有时,最好的机会只有一次。今年是你的机会,明年就不一定了,不知要等多少年呢。没看到老王吗,错过了定高级的机会,这一辈子就没希望了。”
丈夫说的是实际情况。
“从小学开始,别人的孩子就参加各种各样的辅导班,个个都多才多艺的,我们的呢?就是读书练字了,每次学校有活动,他都没有表现的机会,哪一次不偷偷掉眼泪?”
小灿开始抽泣起来。他们欠孩子的太多了,吃喝是没问题的,但质量和别的孩子相比差别太大了;学习这么重要的事情本来是应该投资的,参加一期培训费用也不是很大,但坚持下来的话却是他们家里的一项很大的开支了;孩子都快上高中了,他们两个想在关键时期给他辅导一下,那庞大的学习费用他们还没有着落呢……有时她就想,孩子怎么这么命苦生在自己家,为什么不能托生到别人家里呢?
小灿越想越伤心,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跑进卧室,趴在床上,哇哇大哭起来。小灿没有吃晚饭,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有时像在梦里,有时又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该检举小涵吗?小灿的大脑好像分成了两队人马,有时这队人马占了上风,有时那队人马占了上风。
这会儿,她这样想一一
不应该!。从小到大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的大事小事,也没有真正伤害到我们姐妹的感情啊!以前的时光多么美好……
又过了会,她又改变了主意一一
也应该!文件是严肃的,推荐假材料后果是很严重的。自己是理直气壮地争取,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又过了一会,她又回到了刚开始的想法;这两个想法在她头里变来变去,她头里嗡嗡响,太阳穴位置的青筋鼓了起来,一跳一跳的。
当感觉头快要炸裂的时候,她起床在庭院里踱步,想把身体内浑浊的空气都吐出来,再让新鲜的补充进来。她冷静了一些,想了想自己的老妈,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并强令自己坚决不能改变这个决心!
她努力让自己不想这件事情,嘴里慢慢哼着歌谣走进了卧室,好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最重要的是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出去。哼着哼着,她居然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的母亲的病越来越好,糖尿病痊愈了,梦见自己的孩子考进了理想的大学,梦见了自己的丈夫开着崭新的汽车载着自己在田野里兜风。
第二天醒来,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匆匆去学校了;她没注意到自己眼睛周围的黑眼圈,也没有观察到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小灿的办公室在一楼,评审办公室在二楼。他向二楼走去,心里又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心慌意乱,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到了三楼;他又折回去,可不知怎的,她又走到了一楼的女厕所里。她洗了一把脸,终于想到了打电话的方法;她不想让自己再犹豫不决,用力呼了一口气,不假思索的把电话打了过去。
三
小涵从哭着从评审办公室跑出来的。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趴在办公桌上默默地哭着。
出了这样的事,她以后该怎样面对他的领导,她的同事,甚至她的学生;她是那么一个爱惜名誉的人,她一直把自己看做一朵洁白的玉兰花,不让它上面有一点不干净的瑕疵——可是,今天全毁了!
他怪自己心存侥幸心理,更怨恨那个揭发她的人。她千想不到,万想不到,那个揭发她的人居然是他的姐姐——那个荣誉证书只有小灿仔细观察过啊!她忘了小灿从小对她的关怀,忘记了他们三十多年在一起的欢歌笑语,只记起了小时候那个算命先生的话:
“你们两个一个属鸡,一个属狗,是一对冤家。”
当时她们听了这句话,谁都不相信,说笑着跑开了;现在,小涵相信了。
她当看到电脑上新的公示对象姓名和分数时,他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一个名为《不够字数论文冒充定级材料,与作假何异?师德何在?人品何在?》的匿名帖子在各大论坛疯狂传播,一夜之间点击量就突破了30万。这些读者里面,有的人是出于好奇,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满足一下好奇心,猜想那个学校里的某个老师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更多的人是惊艳于作者的文采,文章构思巧妙,切中要害,引经据典,语言犀利。
人可能都是这样,事情在没做之前,可能提心吊胆,但在做了以后,就会越来越心安理得。昨天晚上,小灿睡了一个好觉。但他春风满面的走进办公室时,老师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那个帖子。她也好奇地看了一下,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呆呆地站着,直到一个老师不小心碰了她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不可能?”小灿自言自语地说。“在论文投稿时,小涵和我仔细核对了字数,是2300字,早就超过了2000字的论文字数要求。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评审办公室里,大校长斜靠在沙发上,阴沉着脸,便便的啤酒肚一起一伏,见小灿老师进来,不紧不慢地说:
“小灿老师,请你仔仔细细地数一数自己论文的字数,多数几遍,别让我们冤枉了你!”
怎么是1965个字呢?小灿老师真是有口难辩了。当论文邮到自己手里时,都怪自己当时太得意,只顾和小涵尽情阅读了,竟然忘记了数一数里面的字数——编辑把论文修改了她都不知道。
“李小灿老师,这下你在全校有名了,我们学校在全县,在全省,在全国都有名了!”大校长笑着说。那是什么笑呢?小灿老师低着头,就像自己的学生犯了大错一样。
小灿老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办公室的。
那天晚上,学校发了公告,中级教师的名额被取消了。
从此以后,小灿老师和小涵老师成了两个互不相干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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