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要死了……

(二)

我叫李健,是一个杀手。

从入行的那天起,我就一直认为,“杀手”和“刺客”是不一样的。刺客是死士,他们杀人的原因往往与信念有关,是这种信念支持他们去杀人,他们随时都准备着赴死。但杀手不是,对于杀手而言,杀人只是一份工作——杀手都是怕死的。

杀人对于我而言,是一件并不十分困难的事情,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死不死的问题。

我还可以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才十六岁。

那一次其实我并不是有意去杀人,那只是一场意外。一个流氓拿着一把弹簧刀在暗巷子里拦路截劫中学生,然而这种破事却让我遇上了。当时我没有顺从,他便拿刀向我刺过来。其实我当时也不清楚他是真想刺过来,还是只想吓唬我,但我却反应很快地闪过一侧,然后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用力拍过去他的手肘上。结果不知道是我力大,还是他命薄,这一下竟然就把他手里的弹簧刀回刺进他喉咙。

结果,他就成了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人。

当时我还不知道怕,只是愣住了。如果不是遇到我的“老师”,那一次我可能就要进监狱了。

我的“老师”当然不是教书的——他是一个退休的杀手。

“老师”说,一般没有名气的杀手,年迈退休之后通常都会成为“拆家”,作为杀手组织和杀手之间的传声筒。

“拆家”就是他现在的身份。

我杀死那流氓的过程,他全部都看见了。他说,我是一个天生的杀手料子,那种身体的本能反应和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如果我愿意跟随他,让他训练成为一个杀手,他会帮我处理好这件事情。

对于他说的这番话,我本来应该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可是,我几乎没有想多久,就立即答应了。

一来,我不想坐牢;二来,对于当时未经世事的我而言,杀手这个职业听起来很威风。

于是高中毕业之后,我就没有去考大学,反而跟着“老师”入了行,学习杀手这一行的行规、格斗、解剖、枪械、炸药、毒药、方法、套路、技巧……

杀人,对于而言,就是一份工作,我虽然不喜欢,但也不反感,接到任务之后就是做好计划,按部就班设计好一切,然后很轻松地就完成任务。

我在杀手这一行里的名气并不小,而且是“老师”所属的那个杀手组织里的皇牌。虽然名气不小,但我没有感动丝毫的兴奋或者高兴,我对这个名气不感兴趣——杀手,只是一份职业,就这么简单。

我只接受最困难的任务,过着最低调的生活,就这样五年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忽然有一天,我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退出。

按照很多三流杀手电影的故事情节了,一个杀手想退出,不外乎是那几个原因——爱上了人,杀错了人,连累了人。

但我不是,都不是。

我只是“想”退出,就和当初加入组织时的理由一样,只是因为——我想。

“老师”曾说,我拥有他没有的自由,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透露自己决定不要再当杀手。但他也接着说,干杀手这一行的人,争取自由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通常就是死。

对于“老师”的话,我并不能理解。我不认为自己会死,至少,我不认为自己会在死在别人手里。

“老师”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口气把自己那大半杯伏特加喝尽,然后就离开了。

他已经是一个老人,老人本不该喝这么烈的酒,也不应该喝得这么快的。

我知道我们不会再见。

(三)

我向组织提交的辞呈很快就有批复下来了。

结果是——拒绝。

后来我就想,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没有稍微认真思考过,否则的话,我肯定会知道一定是这个结果的。

一个杀手组织,如果是你想进就进,想退就退的,那它就实在是太儿戏了。

可是,退出的要求被拒绝,那又如何?我既然已经决定退出,那我就一定要退出!

于是当天晚上,我就把自己公寓里的东西都清理好,然后就搬走了。

这是一次不辞而别。

其实,就算我要告辞,又能够找谁?虽然在这个杀手组织里工作了五年,但我认识的人,也只有“老师”一个,对于组织里的其他杀手,我从没有打听过,也不想知道。

我离开了原本生活的内陆城市,但没有离开这个国家,只是去了一个靠近海边的城市,那里的城市发展程度并不算高,但让我觉得很放松。

四个月之后,我从互联网上发现组织的通讯密电。密电的内容大致就是说对于我脱离组织的事情不予追究,字里行间还隐约透露出不追究的原因——不敢追究。

但我实在忍不住发笑。

显然,这是一封伪电,里面说的都是假话。它的真正用意其实要我麻痹大意——杀即是不杀,不杀即是杀,但不管杀不杀,最后还是要杀。早就听说组织里的师爷是个喜欢玩这一套的人。只是我想不到他玩得这么拙劣。

我知道,组织的追杀马上就要来了,而且来的人很可能是在杀手这一行里一个出了名的肃清小组,他们是专门为各个杀手组织狙杀自己的内部人员。这个肃清小组,同行的人都称呼他们为“陋者”。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小组里的杀手,都是残疾人。

残疾人当杀手,这不笑话。相反,正因为大多数人都认为残疾人有缺陷、不灵活、好对付,这样反而容易造成疏忽。于是这些人后来都死了——被那些他们看不起残疾人杀死。

但我不是他们,我正视那一队“陋者”,所以我坚信,当我和“陋者”碰面的时候,死的人一定不是我。

一个星期后,“陋者”终于找上我了。

我们的第一次碰面,是一次近距离的伏击,对方是个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的中年人。当时他趴在路上,扮作行乞的模样。

当我走过他身旁的时候,他便第一时间向我出手。他的动作很快,时机也把握得很好,如果我没有事先看破他的身份,恐怕我就会被他杀掉。

但既然我早已经看破他的身份,这一次伏击的结果就很简单了,死的人就只能是他了。至于我们之间交手的过程,其实就是那么几秒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细说的。

在这一次之后半年里,“陋者”又在找上了我三次,每一次,他们的战术都有变化——毒杀、远距离狙击、制造意外车祸。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一流的杀手。

——可我也是。所以,就只好委屈他们了,杀不了我的结果,当然只有被我杀死了。

不久,我就开始厌烦了。

“陋者”的追杀让我有一种没完没了的感觉,就像苍蝇环绕一般讨厌……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我当初脱离组织时所希望得到的。

所以我决定反击。

(四)

组织的通讯机关虽然因为我的原因而进行了更改,但这并不能对我造成太大的困扰。只是稍微动一动脑筋,我就已经能够破译组织新版的通讯密电。

于是,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信息:肃清小组“陋者”竟然只剩下三个人。更“有趣”的是,从来都是单独行动的他们,这一次竟然决定了要合作起来对付我。

而剩下的三人的两个,即将进行一次碰面。显然,对于我而言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们约定碰面的地方在城里的一个购物广场,时间是两天之后的晚上。

那个晚上,我乔装了一番之后来到对方碰面的那个购物广场。不多久,我便已经发现了一个目标人物,是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我看得出,他的左手掌,是义肢。

我跟踪着他,来到了这个购物广场的最高层,因为这里正在装修的关系,这一层里没有别人。男人在等,我也是。过了很久,仍然没有人出现,所以我决定动手了。

手上装有消声器的手枪已经瞄准了那个男人,但不得不称赞一下,对方感应危险的本能拯救了他的性命。在我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他就本能地向旁边扑开,这一下动作让他躲过了一颗致命的子弹。

同一时间,男人也反击了,从子弹射击的方向,他发现了我的位置,同时他也从怀中掏出了手枪,向我还击。

我们用的,是相同型号的手枪,弹夹里都是只有二十一发子弹。我们都没有丝毫的吝啬,子弹有目的地从枪膛里倾泻而出。

很快,他的子弹就打光了。而我,也只剩下最后一颗。

他冲了过来,选择了肉搏。

这是他最后一个选择了。

必须承认,他的动作反应很快,在他冲到我面前之前,我都没有办法瞄准他。

不得不短兵相接了。

近身搏击是我从来都不会害怕的一种战斗方式,“老师”就曾多次说过,我有着他所见过最可怕的肉体反应本能。

所以这个左手掌是义肢的男人,很快就被我压制下来了。

我在搏斗中将他的两只手扭到一起,膝盖也顶着他的腰,他已经不能作出反抗了。

握着枪的右手终于可以瞄准他。我让手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从枪膛里射出。子弹由男人的左边太阳穴穿入,在另一边穿出。

他死定了。

确定男人已经死亡之后,我一边呼着大气,一边站了起来。

一个身影映入我的眼里。

是个女孩子,她双手掩嘴,正站在楼梯口。

惊讶。

惶恐。

惧怕。

这一切复杂的表情出现在她原本美丽、柔弱、羞涩的脸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子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游客误入维修中的楼层也是常事,这原本没有什么,可是今晚她却不走运,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女孩仍然愣着站在原地。她一动不动,没有发出尖叫,却用她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我,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

怎么办好呢?

她看见我杀死了那个“陋者”,也看见了我的容貌。看来,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应该杀了她。

可是,我看着她,看了很久,却发现自己竟然不忍心这样做。

我向她走过去。

她想逃跑,但我能看见她那双纤细的腿只是定在原地颤抖。

我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我们之间只剩下那么不到五公分的距离了。

这时候,我已经了一个决定——我不杀她。

但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她走。

所以我忽然出手,捏住她颈上的气门,很快,她就晕了过去。

我轻拥着倒在我怀里的她,又望了地上那具渐渐变得冰冷的尸体一眼,叹了口气。

今晚,我已经不能等另一个“陋者”到来了。

(五)

把那女孩子带到我暂时居住的房子之后,我把她放到了我的床上。我仔细地端详着她。

她细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皮上轻微的颤抖着。

鼻梁高挺笔直。

樱桃小嘴诱人犯罪。

我立即退后。我讨厌趁人之危。

杀手杀人,杀目击者,这在我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我却没有杀她,反而把她带回自己家里。这不是我一贯的作风。

她醒了。

醒来之后,她的反应就是先望向周围,当她发现了我坐在她对面的时候,她接下来的反应就是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这和很多俗套的电视剧情节一样。

所以我笑了。

她的脸立即红了起来,于是她立即低下头。她知道我在笑什么。

羞涩,单纯。这是她给我的印象。

过了一阵子,她看我没有说话,忍不住把头抬起,偷偷瞄了我一下,在与我目光接触后就立即把目光移开。

“你要杀我吗?”她问。

“我问什么要杀你?”

“因为……因为我看见你杀人了……”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你叫什么名字?”

“林莉……”

她竟然乖乖回答。

“很好。你这么听话,我想你一定不会把看见我杀人的这件事说出来吧?”

她连忙点头。

我心里一边笑,一边说:“现在,我可以不杀你,但我必须绑架你,至少绑架你一段时间。”

“我没有亲友……不可能叫人帮我交赎金的……”

其实我不是真的想要绑架她啦,这么说只是为了吓唬她一下。

但她的回答总是让我意外。

似乎她的思维就是这么单纯。

我忽然觉得很有趣。

于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我要真的“绑架”她,因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了她。就这样,我和她的“同居”生活就开始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要我在屋子里的时候,我都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因为屋子是在郊外的,周边都没有什么人,屋子里也没有电话,而且所以只要我外出的时候把门锁上,她也走不出去。

最初,她表现得很害怕。出于对我的提防心,她不管是平时还是吃饭的时候都离得我老远,也几乎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丝毫不以为意,毕竟她现在是被一个杀人犯“绑架”了。

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听话,不反抗,但也没有跟我交谈过哪怕一句话。

而我,则正扮演着一个“豢养者”的角色——不但为她准备了几套替换的衣服,甚至就是每天的三顿饭,都只差没有亲手为到她嘴里。

每次和她目光接触,她都闪躲得很快,一直我们这种绑架的“同居”生活过了十天之后,这情况就发生变化了。

那天早上,当我醒来走出客厅的时候,看见她已经起来了。她身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那衣服是我的,但她好像没有发现。

她站在窗边,对着刚升起的太阳伸着懒腰。阳光从窗外透入,我只能看见逆光下她修长的身影……以及笔直光洁的双腿……

这时候我才想起,其实林莉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自从把她“绑架”回来之后,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么一回事。或许当初被她看见我杀死“陋者”的时候,决定不把她也杀掉灭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着她逆光的背影,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

然后,就是禁不住的想入非非。

只是,这思潮很快就被中断了,她已经转过身来,看见了我。同一瞬间,她就“哇”的一声,双手环抱胸前蹲到地上。

“早。”我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望着我。我能够看见她眼眶边缘的湿润。

“你还要把我留在这里多久……”她怯生生地问。

十天了,她又跟我交谈了。

“你想走了?”我没有丝毫恫吓的语气,只是很平淡地问。

“你肯放了我?”

“还不可以。”

“哦……”

“其实我本来应该杀了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本来我也以为自己会死的……”

“但我不想杀你。所以,你就习惯一下这样的生活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们一整天都没有再交谈了。我们又好像之前那几天那样子,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平时她总是在看书——我这屋子里有很多书,有些甚至是我自己都还没看过的。

当晚,她很早就睡了。我站在门边,从门的缝隙里看着她那像猫一样蜷缩在一起的身子。我看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想到“老师”,想到杀手组织,想到仍在与我互相猎杀的“陋者”,还有那些曾经被我杀死的目标人物,最后,我想到了她,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过去无法改变,所以我在很早以前已经不去思考自己曾经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但是未来,那个尽管无法看清,但又是能够被把握的未来,我该如何去过?组织与“陋者”的猎杀,让这个问题变得没有了意义。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我就睡着了。第二天睡醒起来,我就感觉到有一种跟之前不一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没有带有危险的味道。

走出客厅,我就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两份早餐,安然放在桌子上。

林莉已经醒了,比我更早起床,她正在一旁看着我,显然,这早餐是她做的,现在正在等待着我的反应。

和她的目光交接,我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坐了下来,吃了一口她做的早餐,然后抬起头,望着她,微笑着。

“李健。”

“林莉。”

我们之间的对话就好像两个之前并不认识的人初次见面时那样,事实上,我们确实也并不认识。

然后她也坐了下来,就坐在我的右侧。

新的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

这一天,我说了很多话。有些是她问我,有些是我自己想说,虽然内容无非就是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事。但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语言是否破开隔膜的利器?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和林莉之间的关系,好像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发生了变化。

(六)

不知不觉,我和林莉一起生活了已经快四个月了。

想起来,这实在太疯狂了。

我们之间的关系,渐渐不再像是杀人者与目击者,也不像是绑架犯与被绑架者,反而……竟然有点像是情侣?

我听说过“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但我不知道我和她之间是否可以算是这种关系。但是我知道,经过这四个月,就算我外出的时候不再把门锁上,当我回来的时候,也必然能看到她。

她不会逃走。我也无须禁锢。

我们之间的交谈多了很多,她喜欢问,我也乐意说。

我几乎毫无保留将自己之前的一切经历都告诉了她。

交流不是单方面的,她也告诉了我很多关于她的事情。她的父亲早死,母亲改嫁,自己一个人生活着。虽然样子漂亮,但是她的追求者并不多,似乎这跟她的性格有关吧,言语之间我能够发现,她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

曾经听一个老者说过,没有自信的女人,就算她长得再好看,也不会有那种令人心动的吸引力,其实我觉得这话未必完全正确,起码在这四个月里,我就发觉,自己越来越在意她了。

我想,我是真的被这个叫林莉的女孩子吸引住了。

在这段日子里,组织和“陋者”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我在网络上也搜索不到他们的通讯了。而且四个月没有“陋者”的人对我进行袭击,这绝对是不符合逻辑的,但不符合逻辑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我不禁疑问,他们到底是终于放弃了,还是只是想让我放松警惕。

但显然,我现在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无论如何,日子都必须过。

林莉与我在生活中的融合度已经越来越高了,我甚至还开始教她怎么使用手枪和基本的防身格斗术。

其实我知道,对于这些东西,我在教的过程中获得乐趣要远大于她学的兴趣。她学习的速度比我预计的要慢上不少。但这不要紧,她还是乐意学的。我知道,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我。

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她则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这么久,气氛已经变得很暧昧了。有几个晚上,我都在她房门外站了很久,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敲她的门,也没有走进去。

这时候,我才发现,一直为自己是个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受顾虑,完全追随内心和本能的人,但其实,我并不是。

至少在这一次,我就没有勇气打破我和她之间暧昧的界限。

我想,她大概也如此。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一个月不长,转眼即逝。

那天我外出购置生活用品,她则留在家中。

我有时也会问她是否想一起外出,毕竟她在这几个月里,甚至连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但我得到的答案却是一个摇头。她似乎很乐意安于现状。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我好像能看见她摇头时脸上洋溢着平静与安详。

这次外出的时间并不长,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已经回来了。

一手捧着一大堆东西,我在门前掏出了钥匙。这间屋子没有安装门铃,而且我也习惯了自己开门。

站在门前的时候,林莉的形象又出现在我脑海,明明知道只是离开了一段很短的时间,也明明知道只要门一打开就可以看到她,但我仍然忍不住产生思念。

我把钥匙插进门锁,期待着转动一圈之后看见她的那个画面。

但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我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危险的味道。

所以出于本能,在门被推开的同时,我也矮下了身子,这时候,我看见一记闪光在头顶划过。我认得,那是我厨房里放着的菜刀。如果刚才没有做出反应,恐怕这时候我一定就被菜刀劈在颈上。

我发力冲前,撞到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个男人的脚步并不稳,但反应却不慢,我们扭打了起来。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对方又是一个“陋者”。

“陋者”终于还是出现了,他们果然没有放弃我。要和林莉继续生活下去,我必须把拦在我路上的所有障碍都清掉。这个“陋者”必须死。

扭打的过程只是持续了大概一分钟,以我把对方的脖子扭断为终结。

本来,我应该留下他的性命,然后尽可能地拷问出一些对我有用的信息。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其实我可以做到的,只要我愿意冒一点危险。只是我不愿意。因为我不想看不到“她”。

“她”,指的当然就是林莉。在睡房里,我终于找到了她。她双手双脚都捆绑着,嘴巴也被贴上了封箱胶。

我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只觉得自己心都要快碎开了。解开她的捆绑之后,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到了此时此刻,我实在无法再压抑自己对她的感情。

我决意捅破我们之间那一层薄薄的,吹弹可破的界限。

对于我的拥抱,她并没有抗拒,相反地,我得到了她的回应。

她吻我。

冰冷、干燥的嘴唇,慢慢在热吻中温暖湿润了起来。

这一晚,我们做爱了。

我曾经不知道听谁说过,鲜血能够激发人原始的兽性——情欲和仇恨,别的东西或许也能,但绝对没有鲜血来得直接。

这一次,我是终于有了亲身的体会。

杀戮之后的血腥,刺激着我和林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这些刺激所带来的亢奋,让我和她的肢体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到最后,我甚至已经记不住这一晚我们到底一起到达了几次高潮。

看着激情过后熟睡过去的她,我终于确信,我已经真真切切地爱上了她,那是一种灵魂之间的吸引,超越了肉体。

从这一刻开始,我和她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世界,终于融合到一起了。

(七)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林莉早已起床。

我走出睡房,马上就看到她站在餐桌前的背影,于是我的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了。

走上前,我张开双臂。

正当我要把她拥入怀中的时候,她却转过身来。

我充满了期盼,以为看到的将她温柔幸福的笑容。

但我错了。迎面而来的,只是一道冰冷的刀锋。

这是我怎么都不能想到的一个情况,甚至连我那对危险的嗅觉都完全没有起到作用。

刀锋过处,正是我颈上的大动脉。

掩颈,后退。

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一下经过精密计算的杀招。

我睁大眼睛,看着出手偷袭的人,是她,是林莉。

她是真的。

和我一起生活了四个月,昨晚正式成为我的女人,她竟然出手杀我!

看着她,我想问她,但我知道,我已经不能说话。因为与颈部大动脉一起被割断的,还有我的气管,血液喷入其中让我即使张口也说不出半个字。

林莉她看着我,目光之中已经失去了昨夜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有温度的冰冷。

“我也残——凶残!”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她这是向我坦承自己的身份——她就是最后的那个“陋者”。

我已不必再问。

苦笑。

我坐倒在地上。虽然用手紧按着颈上的创口,但鲜血仍然止不住地涌出。

可能,我真的快要死了。

一直以来,我都很多人都说过,当一个人快要死的时候,脑子都是转得特别快,他之前经历过的一切事情都会好像电影快进一样在眼前闪过。对于这种说法,我一直都不大相信的。

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告诉别人,这些都是真的。

与林莉有关的每一个画面在我脑海里迅速闪过,比十倍的快进还要快得多,然而这些画面却又是那么的清晰。我早就该明白,我们的相遇,她之所以出现在那个商场里,这并不是一个巧合。

而从被我“绑架”回来开始,我和她四个月的相处,那种男女之间的暧昧,以及昨日突然出现的“陋者”暗杀,都是一个局。

设局的人,是她。在这个局里,她是猎人,我是猎物。

她爱过我吗?我很想知道答案。因为她是和我发生过关系的所有女人里面,我唯一带着感情的一个。

然而,我已经不能肯定,那种感情就是爱情了——爱情应该是相互的,但现在,恐怕只是我单方面的吧。

只是,这一切我都不会得到答案。

颈部大动脉被割破,血液喷出体外的速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得到的。更何况,林莉这时候更向我的心脏补上了一刀。

冰冷的刀锋插入灼热的心脏,这一下强烈的反差让我的意识已经再也无法保持清醒了。

林莉的面目在我的视线里已经完全模糊。

我干脆把眼睛闭上,没有任何念想。

(八)

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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