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在上世纪的七十年代末出世,那个年代,物资奇缺,家里唯一的泥砖房刚好给无情的洪水冲塌了,日子是雪上加霜,全家人都要在温饱和特困上挣扎。

日子是那样的穷困,然而,我的记忆中,我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我父母的兄弟姐妹很多,他们远道而来,慷慨地送来柴米衣服和钱银,还帮忙挖泥打砖块建房子,人多力量大,一幢六十坪的结实房子很快就建好了,我们有瓦遮头了,不再无家可归。

那时候我们村的田地开始分田到户,我们有房有地,收割的稻谷属于自家的,丰收季节,我们家的粮食满仓,我三四岁的时候,有了记忆,我记得我的父亲整天裂着嘴笑呵呵,他用他的大手抚着我的小头,说:“二丫头,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你赶上了好时代啊,有新房住,有白米饭吃。”

我父亲的童年是饥饿的童年,我的童年是馋嘴的童年,因为那时候家里经济在不断地改善,我母亲总是变着法戏般弄些食物给我们吃。我越吃越馋,越馋越吃。

每天,除了一日三餐,我就是翻米缸,米缸里有白糖、冰糖、片糖、麦乳精、鱼肝油、米糕……非常好吃。父母把能吃的东西藏米缸里,主要是防老鼠,他们却防不了我这个大老鼠,我喜欢偷吃,力气却不大,不小心打烂了好几块米缸盖,还好,父母都不打我,也不骂我,蒸蒸日上的日子使他们心情舒畅,他们因此对我又宽容又慈祥。

父母知道我馋,总是想办法弄更多的食物给我吃。我的记忆中,最治馋嘴的食物就是籺。

籺,又香又甜又韧,很有嚼劲,它又耐存放,做好的籺可以存放十天半月,很受大家欢迎。受欢迎的东西一般来之不易,籺的做工很繁琐。我母亲很怕做籺,但她每年都会做,在过年之前的几天,她一定会抽一整天的空闲来做籺。

我七八岁之后,母亲会邀我做家务,做籺的准备工作与制作,她更希望我参与。我也很喜欢参与。

首先,我们去摘菠萝叶,摘满几篮子的菠萝叶,拎回家,用干净的井水把叶子一片一片地洗刷干净,晾干;然后,母亲把我们早几天剥好的花生炒熟,让我帮忙去掉花生的红衣,她就炒椰丝,炒芝麻,炒好之后,把香脆的花生椰丝芝麻混合在一起,拌上白砂糖和花生油,就做成又香又甜的籺心;再然后,母亲把糯米粉放到锅里煮,粉团倒出脸盆,和生糯米粉、白糖一起,混起来用力搓,搓成甜甜的糯米团,把糯米团分开一小个一小个,压扁,包籺心,收口,就包成滚滚圆圆的籺,用籺印模压一压,印出寿桃形状或圆柱形,就成了很好看的籺;最后,做好的籺用菠萝叶一个一个包起来,这样就不会让籺粘籺,蒸熟后的籺就可以一个一个地分开吃了。

籺,大家都喜欢吃,却不喜欢做。我母亲虽然不喜欢做,但每年年末都会做,大做特做,从天蒙蒙亮一直做到夜幕降临,家里因此一整天都是袅袅炊烟,厨房里堆满香甜可口的籺。

籺做得那么多,松开裤带都吃不完,我们可以过一个大肥年,然而,辛苦做好的籺,大部分是要分出去的。母亲说:“要感谢曾经帮助过我们的邻里乡亲和亲人,他们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所以我们有了吃的,不能忘了他们。”

母亲用一个个干净的塑料袋,把她精心制作好的籺分装好,让我挨家挨户的送过去。我领命出门,再带着邻居的笑脸感谢词祝福语回家。第二天,我又要送籺去亲戚家,亲戚不但会送上祝福的话,还会把甜甜的糖果和丰厚的压岁钱送给我,把我爽得一蹦三跳。

我把压岁钱和糖果如数交还母亲,母亲会一边轻捶她劳累的腰,一边招呼我吃籺。我在母亲的微笑中,大口大口地嚼着美味的籺。

现在的孩子,不会喜欢籺,他们有更美味的食物吃。我也不会费神劳力地去做籺过年,更不会叫我的孩子去串亲戚门,亲人们都有钱买更美味的食物。

我儿时的年味,就是籺的香甜味。那些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香甜的籺,还有亲人们甜甜的笑语与祝福,都成了我美好的记忆。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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