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末小记
01.在无常的世界里，这世间很多美好都源于无声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女儿要回家，她已经在医院里待了快一年了。
清晨，年迈的父亲去附近的菜市场买好了女儿最喜欢吃的排骨。准备好了茄子肉丝这道菜的原始原料，拿出冰箱里面的带鱼清洗后放入盘子内，米淘好放入插了电的电饭煲中，将这些菜一一陈列在灶台上，按下炖汤锅和电饭煲健就出门了。
六十五岁的母亲，昨夜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包，里面放了一年前女儿最爱穿的那套衣服。红色的T恤，黑色的裙子，肉色的丝袜，棕色的高跟凉鞋。
她细致地收拾好女儿的白色衣柜，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衣服，分类悬挂在对应的区域。还有，女儿在网上花五块钱买的那朵，由多彩颜色组成的蕾丝花边的简单头花和头绳。
她再次查看了女儿的高低床上的枕头、被子、床单，干干净净，折叠整齐，她安慰似得满怀期待的走出了门。
10岁的大儿子，早早的起了床。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把小姨给他父亲的那把木梳子藏起来，放进他母亲的白色衣柜里。
这么久以来，想着母亲随时回家，他偷偷的藏了很多口罩，从疫情刚开始到现在，有二三十个了，N95口罩，透气防尘口罩，一次性口罩，白色，蓝色，花色的，各式各样，用一个卫生的塑料袋包扎好。
白色的衣柜中间，有一个横向的抽屉，他在里面放好了母亲回来要用的新的蓝色牙刷缸，牙刷和毛巾。
六岁的小儿子，一早便跑去了母亲的房内，检查了一年里攒的最好看的摆件。这些小摆件是奶奶和哥哥偶尔跑去加乔广场玩时，发现一家饰品店不开了，低价买回来的摆饰品。有白雪公主的白色画像，有自由遨游的小鱼画报，还有水果闹钟等等。
小儿子看到这些好看的饰品，将他们摆放在母亲的高低床中间的陈列架上，他觉得这些小东西很好看，母亲看了会非常喜欢。
检查完这些饰品之后，他拿起一本婴幼儿识字拼音本，在蓝色的小桌上认真的描着字。当描色本上红色的“妈”字出现的时候，他兴奋的跑去告诉奶奶，这是“妈妈”的“妈”字，今天，我要把这些字提前描好，让我的妈妈看到我会写这些字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儿子清瘦的脸浮过一丝丝得意。
丈夫凌晨五点就睡不着了，他早早的起了床，来到从同事那边借来的车跟前，提着水桶把车里里外外洗了个遍。
他把妻子喜欢的香水放在车内，后排里特意放了一个粉红色的新靠枕，车内弥漫着栀子花的飘香，他说，今天，他要用红色的车去接老婆回家。
02.拥有的是侥幸，失去的是生活
中午，女儿回家了。这一年，从外形上看，她瘦了许多。身上的赘肉不再有，眼睛大而有神，脸瘦回了少年时的模样，但四十左右的年纪，掩饰不住头发上些许的几根白发。她微笑起来，嘴角多了几处微小的皱纹。
12点半，父亲、母亲、女儿、丈夫围坐在客厅的长桌前，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老父亲将清晨准备好的菜肴全部摆放在桌上，海带排骨汤、茄子肉丝、红烧带鱼，将女儿最喜欢吃的菜放在女儿面前。
母亲也将菜不间断的夹进女儿的碗内，不时的把瘦肉放进去，肥肉夹出来自己吃。女儿的丈夫在旁边看着，其乐融融。
是的，他们全家人等女儿回家一年了，等吃上这一顿饭整整一年了。
去年5月20日，女儿由于忧郁症进了芜湖的一家医院。离开家去医院的前一天，女儿在离家附近的路边迟迟不肯回家，她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斑马线上，走来走去，不知将要去哪里。
父亲发现后，一直悄悄跟在她的身后，天黑了，到了晚饭时间见她还不肯回家，就急忙打了医院的电话。
女儿是夜晚八点多去的医院，是父亲和丈夫趁她没注意把她拉着上车的。女儿恨父亲和丈夫硬拉着她，又把她一个人放在陌生的医院里。
于是，在医院，再次见到父亲、母亲、丈夫、孩子的时候，女儿便说不认识他们了。这一年里，老父亲无数次让女婿开着车带着他们，准备好女儿喜欢吃的零食、水果、牛奶和随时回家的衣服，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风雨无阻。
女儿每次都说，不认识他们，让他们回家。而在医院里，她和病友医生都相处很好，丝毫看不出记忆错失的现象。
这一年里，老父亲差点误诊为大病。当时他躺在医院里，流着泪说，我打了多次电话给她，说我可能确诊得了病，她无动于衷。老父亲，流泪的像个孩子。
他接着说，年纪大了，我什么也不再去想，只要她能回来就好了。她在家的时候，家里这么多人喝的水是她起早烧的，所有人的衣服是她洗的、晾干的，她经常在我回家时，自己经济拮据还硬塞给我车费。
这一年里，老母亲的肾病犯了，她喝了很多中药都无济于事。母亲每次想到女儿，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睡，想到过去和女儿相处的细节，是不是有哪些方面让女儿不开心了。
她有些后悔时而说女儿的直言不讳，又时而走入女儿房间，一个人静静的流泪。情绪不佳再加上睡不好，使得肾病越加难受，时而胀疼，时而休息过后又好一些了。
这一年里，经历了病毒泛滥的新冠肺炎。合肥至芜湖的高速公路全部封锁了，医院全封闭管理，亲人不允许探视。
老父亲只能通过三天一次的电话问询女儿的病情，说多了医生很烦，毕竟医院的病人太多了，或者通过银行转账及时支付医院昂贵的医药费。
有一次，医生说了拍了片子怀疑是肺炎。父亲坚定的说，自己小时候也是肺炎，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候也有过肺炎，可能是家族病有点影响，绝对不是新冠肺炎，隔三差五的询问肺炎治疗程度。
03.再残酷的回忆，也是人生的记忆
下午，一家人围坐在女儿的房间里。
女儿说，这一年里，她做了两次脑波电击治疗。这种治疗很可怕，做的时候人非常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她不想再继续做这个了。她也不想失去记忆，所以她想回家了。
女儿说，医院的饮食条件很差，一个星期才能吃一次排骨，一次鸡腿，看着别的家人都送去零食，因为路远，自己没有零食的时候，特别想家。
医院的卫生条件很差，一周才能洗一次澡，她受不了医院长期的潮湿环境，还有那些病人的囊囊自语。她早就想回家了，又没对医生说。
下午四点，女儿随母亲一起分别去了自己大儿子和小儿子的学校，她是带着他们爱吃的零食去接他们放学的。
大儿子喜欢吃奶油冰棍，小儿子喜欢奇奇蛋。两个孩子透过隐形的玻璃门很远处就瞧见了一年没见到的妈妈，欣喜的朝老师说，我妈妈回来啦。
04.最好的开始，其实就是现在
晚饭后，女儿洗了一把清爽的澡，换上妹妹给她买的一年前自己舍不得穿的黄色果壳睡衣，涂上妹妹给她买的保湿霜，洗了个头，又吹干，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飘散在凝固的空气中。
睡觉前，女儿吃了从医院带回来的治疗药。她准备，从第二天开始，每天和母亲送孩子上学，然后去公园里面散步，去隔壁的超市和大商场里面去逛逛。
端午节，她说要和全家一起回老家，看望老家的亲人们。
那一晚，妹妹睡了个好觉。因为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姐姐都会每天清晨如常地帮她把被子叠好，水烧好放在房间里，卫生做好，让一整天工作疲惫的她一回来就看到整洁的房间。
有人陪她上班前洗脸，吃饭，不开心时有人陪她聊天，为她准备早饭。她准备第二天去淘宝网、唯品会给回来的姐姐购置好看的衣服，鞋子，吃的零食，头花。
那一晚，睡前，妹妹五周岁儿子对全家人说，今天是全家人最开心的一天了。
因为，大姨回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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