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不再追求所谓的人生意义,而是注重现实的体会和感受,注重观察本心,从而控制情绪和欲望。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生活中大部分时间都充满了焦虑、急躁和易怒。于是,当我把心中这些不堪和龌龊一样样摆开,我竟变得心明如镜。
的确,人生是一场修行。
-1-
自从有了微信朋友圈,我便经常地拍照,这是一种表达,也是一种炫耀。
但镜头是会骗人的,所以你看到的都是那些好的。就像每次回老家,我只会照那些优美的景致,比如一片绿地,一座新房,一排杨柳。或者,一张笑脸,一桌盛宴。
然而,咳!让我怎么说呢?其实我每次从老家回来都怀着阵阵的恶心,抑或有如骨鲠在喉。我想找一个地方深呼吸,我想大声地喊出来,有时心里真的堵啊!
老家所有的美只能存在记忆中了。
你看,那村口的垃圾池已经满满地溢出,脏水正往街道中间流淌。我小时候洗澡嬉戏的清凉的大道沟早被那些乡镇企业排出的浊水污染,它可怜地存在着,流经各家的后院,又被各家丢弃的垃圾侵淫。其实,你是看不到它的流动的,那水面上的浮萍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像一块厚厚的绿毯。有几只小鸭子在绿毯上飞跑,有时鸭子的脚沉下去,或者黄色的嘴啄一啄,就能露出浮萍间蓝色的液体。
隔壁家养鸡,一池鸡粪就设在临街两家的过道旁。每次回老家,我都掩鼻屏息快步而过,将嗡嗡的苍蝇甩在身后。即使进了院子甚至置身堂屋,一阵风吹来,那感受也会让人沦肌浃髓。
对于我的抱怨,母亲只是一笑:“哎,啥法啊,不都想挣俩钱吗!”
我顺着小时候常玩儿的北坑溜达,那早已不是昔日鱼儿欢跳、蜻蜓飞舞的北坑了。一池黑水,满坑的垃圾,芦苇早已不见,只有几棵虫噬烂皮的榆树歪斜在坑沿,像病入膏肓的乞丐。
老街里儿旧房子还在,但已经没有多少人住了。年轻人都在村外盖起了独门独院的新房,于是整个村落扩大了两倍之多。新房都建得高大宽敞,还修了漂亮的门楼。我从一家门口经过时,院门开着,我看到里边停着轿车,有几个年轻人叼着香烟在那里闲聊,不过我一个也不认得。逡巡间,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道上的积水溅起多高。喔操!我心想:“在村里,怎么能开这么快呢!?”
走着走着,我看见了以前在一个院儿住过的三哥。
“三哥!”
“哎呀,阿木!你回来了——”
“嗯。这是你家啊?”
“这不原来是你大哥那宅子吗,你大哥没了,后来我买过来了。”
“嗬,真不错啊,这房子盖得挺漂亮!”
“漂亮啥啊,庄稼地儿,跟你们市里儿比不了。”
我笑了笑。我看到满院子的旧衣服,几个妇女在那里忙活着。我知道,三哥这几年一直在收旧衣服,挣了些钱,现在村里收衣服的越来越多。
“捡捡好多卖俩(钱)。白料(白色衣服)啦、棉花啦分开,价钱不一样。”三哥主动解释给我。
“二叔!”突然有人冲我打招呼。
“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颖,你大侄女。”三哥急忙介绍。
“哦——小颖啊!”我有些激动。
“这一晃多少年了,你早就不记得了,她还记得你。”
我看着小颖。她摘下口罩冲我笑。两只手胡拉着散乱的头发,汗水将手上的脏污涂抹在脸上。我看到,她还是小时候那个胖乎乎的娃娃脸,就是黑了、糙了,再不打扮,就真像个邋遢媳妇儿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抱住三哥的腿,一边摇晃一边撒娇:“姥爷,姥爷,给我一块钱。”
“外孙女都这么大了?”
“哼!”
三哥叹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叠散乱的纸币,抽出一张递给她,小女孩撒欢儿似地跑了。
“小姑娘真可爱,跟他妈小时候一样。”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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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三哥家出来,无心再转。这时天突然阴了下来,抬头看去,火辣辣的太阳不见了,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下,柳稍在风中摇摆。
“北边上来天头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们开始行色匆匆。我也快步如飞地往回返。
我前脚迈进家门,后脚就下起了雨。大雨点子噼里啪啦的。妈妈一见我回来,就笑了。她说她以为我得挨浇呢。
“吃饭吧!”妈妈给我烙的锅粘饼,锅底烀茄子。这是我从小就爱吃的饭。
边吃边聊起三哥。妈说三哥正愁着呢。
“怎么回事?”我问。
“闺女姑爷闹离婚呢。”
“哦,难怪我觉着有点儿不对劲呢!”
“他姑爷是谁啊?”
“大东,西头子老孟家的大小子。”
妈说的这个村西头老孟家的大小子叫孟祥东,小名大东,人称东子。他跟三哥家的小颖结婚五年了。先头跑麻袋,后来又跟宝生倒腾二手车。经常换着花样地把收来的汽车往村里开,有一次竟开着奔驰回来,一时好不威风。可是应了那句话,“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有一次东子在河埝上车震,被村里人看见了。
“后来怎么样,离了?”
“离啥啊!出一家入一家的容易啊,孩子都这么大了,再说小颖还怀着孕呢!”
“又怀上了?”
“要不咋说呢!把你三哥气得,丢人不丢人?!”
“这不刚消停了,哪知道又出事儿了。”妈妈继续说。
“又出啥事儿了?”
“让公安局给带走了。都有一个礼拜了,还在看守所呢。老三他们派人打听了。说是啥罪过?销赃。”
据妈说,这次东子真地有点儿悬了。老三气得骂街:“跟他离婚,坚决离!马勒戈壁的!”可小颖只是哭,看来还是舍不得他。大家也这样劝:年轻人谁不犯点儿错误啊,没准通过这次他就改好了呢!越是这时候,我们越要拉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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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的儿子离婚了,你知道不?”
“我知道。”我没有抬头。
“你大婶儿家老二的儿子也离了。”
“什么?二柱的儿子也……”我以为听错了。
“不是挺好吗?多般配啊!他们结婚我还回来着。”
“看着好,媳妇儿疯啊!把相好的带家里来,让宝强给堵屋了。宝强老实,管不了。可二柱子不干啊!宝强不想离也离了。二柱子刚毅,主动让女方把当年陪嫁的东西全拉走了,屋都拉空了。可怜小孙子了,才不到三周(岁)。”
我再次沉默。
“来,多吃点儿。”妈给我擓了一勺菜。
这时,有些婚礼的场景开始在我眼前回荡。的确,村里很多亲朋好友的婚礼我都参加过。可是,谁料想当时的海誓山盟在欲望和现实面前竟变得如此脆弱。我只感到现在的年轻人太轻率、太肤浅,没有信仰、不讲道德。谁说仓廪实而知礼节?日子过得都不难。可怜父母了,他们在儿女身上花的钱太多、吃的苦太多、生的气太多。妈妈说,现在村里还有三多:光棍多、离婚多、车祸多。
这时,天放晴了。这场雨来得急,走得也快。
可就在我心情稍稍有些舒缓的时候,我们娘儿俩似乎同时听到了院外传来的怪异而尖利的声响。
“哎呀!出车祸了吧?!”妈的声儿都变了。
我们的心同时紧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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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车祸。
被撞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洪军的媳妇儿大葵。
我们首先看到的是我家和她家之间倒伏的栅栏以及那个被车轮碾压过的粪坑四溅流淌。一辆霸道,车头冲着东北方向,斜刺着她家门口东侧的围墙。而大葵呢?大葵躺在临街她家与东隔壁之间的柴火垛旁。
“大婶子,大婶子——”一个小伙子无力地叫着大葵。
大葵脸色苍白,半睁着眼,头发和柴草搅在一起,浑身是泥,面目痛苦难看。随后,咬着牙,终于哭出声来:“妈呀——哎呀——”。泪水、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进她的嘴里。
“看来撞得不轻啊!洪军在家吗?快把洪军招呼来!”妈说。
“还是抓紧上医院吧!”我说。
“忒疼吧?撞哪儿了这是啊?你告诉我,都哪儿疼。”妈说。
“大姐,完了,这回完了……”大葵微微睁开眼睛,但不能大声说话。
按辈分,大葵从洪军那里论,管我妈叫大姐。
“你怎么撞的?”我问司机。
“我就是,手机掉副驾驶下边了,我捡手机,然后方向就跑了,一抬头……踩刹车也来不及了。”
“撞哪儿了你知道吗?”我问。
“可能,可能是撞腰了吧,是从后边撞的。当时他冲东站着,背对着我,我的车斜着过来,右大灯部位一下子就把她撞到柴火垛上了,她身子打了个滚,随后我的车就撞到墙上了。”
不能再等洪军了。肇事司机、西院的洪祥、路过的小满、还有我,我们四个终于把人高马大的大葵抬到了我的车上。她不能坐着,只能躺在后排座上,把腿曲起来,刚刚好好。我紧张地驾驶。心,五味杂陈;车,一路呻吟。县医院,县医院。终于到了。挂号,找担架车,检查,等待结果。后来亲人们都到了,后来CT报告出来了。肋骨骨折,腰椎错位,尾椎骨折,大面积软组织损伤。必须住院,马上手术,下肢可能终身瘫痪,预交押金五万元。
……
“那天不是刚下完雨嘛,大葵想上门口看看斜对门老侉家有没有打麻将的。哪知道,刚站那儿就让人给撞了。”
这是我一个月后再次回来,妈妈跟我说的话。
“你说撞人的是谁?村长老海的外孙子,王家桥村的,我也不认得。车是小斌(老海的儿子)的,我觉着眼熟呢。”妈说。
“那天下完雨,说是想吃涮羊肉,在家涮。这小子就非要开车到镇上买羊肉去。其实庄上就有(卖的),他说街上回民的正宗。这可好……据说还没学本儿,要是经官的话得判刑呢。这不,老海一直帮着解决事儿呢。我看私了的面儿大,也就多赔俩钱儿呗,还能咋着。”妈继续说。
“大葵是够呛啦,肋条、尾巴根子都折了,缝了25针。”妈说。
“还在医院呢?”我问。
“出院了,在家躺着呢。”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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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有一种很想见到大葵的欲望。说真的,虽然是邻居,但我还从没进过她家的门儿。
院门开着,那个粪坑已经覆盖上了新土。院内鸡舍空空,只能见到一些鸡毛。隔窗望去,好像屋里有人。洪军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迎了出来。
“来了,快进屋。”洪军很热情。
“我看看怎儿样了。”我说。
挑帘而入,室内一股味道。大葵正可怜地趴着,一米七五的身躯几乎占了半炕。她侧侧身儿,向我笑:“来了?惦着我干啥?”她的声音仍然虚弱,原来的大脸也瘦了一圈,显出憔悴的模样。
“是不是只能趴着啊?”我问。
“后背都是伤,也就得趴着或侧着。”洪军回答。
这时,大葵开始努力侧身,咬牙费力、痛苦万状。
“还疼吧?慢着点!”我说。
“等着、等着……”洪军赶紧过去帮忙。
随后我和洪军便谈起了出事那天的前前后后。洪军一直向我道谢。我应承着,环顾四周,我看到了大葵的眼角流出了泪水,也看到了她家柜面上供奉的众多的“仙佛”——大肚弥勒佛、菩萨、财神、关公、灶王爷等等。
“这都是大葵请来的?”我问。
“嗯,她信这个。”
“那到底信奉那一尊啊?”我又问。
“都信。”
“你家是人畜同住、神佛同龛啊!”我略带讽刺的口吻。
“都给我扔出去,砸喽!”大葵突然产生了一种按捺不住的气愤。
“扔!以后就供你一个人儿。”洪军怕老婆还真是名不虚传。
这时,一只胖猫从门帘的一角钻了进来,那体型跟大葵似乎长得很像。只见它先是慢慢地走到柜前的椅子旁,冲炕上叫了两声、停顿一下,然后倏地经过椅子窜到柜上,叼起供盘里的供品扬长而去。我看到它叼走的是一条鲤鱼。
“猫比我有福,呵呵呵!”洪军讪笑。
“你家都有福,连佛都开荤了。”我笑了。
“友楠,现在?”友楠是他们的儿子。
“那王八蛋,他妈出这么大事儿,就回来过一趟。”
“或许是忙吧。”我说。
“哼!”
这时,又有一股味道袭来。除了味道,屋里屋外好像有些莫名的逼仄,如同枷锁。我想,这些佛神在他们屋里怎么待啊?于是,我跟大葵寒暄了几句,说些好好养着之类的话,就抱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回到家里,妈妈居然包的饺子。饺子刚一出锅,她就打发我给大葵送过去一碗,说大葵爱吃饺子,躺下了没人给包。
“不知道她老公公这几天咋样了。八十多岁了,在街里儿老宅子一个人儿住。这不出事儿前几天刚跟大葵打了一架吗。以前老爷子每天都到儿子家溜达一趟,这回好几天都没来了,怕真是气着了。”妈说。
“为啥打架啊?”我问。
“咳,就因为她老公公把那啥子古董给了她小姑子,那天就吵嚷起来了。她准是说话太难听了,她公公那脾气哪能容她,就拿拐棍指点她,谁知她一把夺过拐棍,竟一撅两半儿。老爷子当时就气得不行了。洪军连胡拉带掐人中,他才算缓过劲儿来。哎,怎儿好啊!洪军怕媳妇,平常净在中间受气了,就打成这样儿,也没说媳妇儿半个不字儿。不过,那天我说了大葵两句,不管她爱听不爱听。”
“后来呢?”我又问。
“后来我问是啥宝贝至于让大葵这样。洪军说啥宝贝啊,就一破坛子,也不知道值不值钱,要在以前,扔了都没人捡。大葵怨洪军的妹妹把坛子拿走的时候他爸没拦着,后悔自己没先拿过来,到家就跟洪军打架。现在都是洪军每天给他爸送饭,凉点儿热点儿不说,还不及时,有时候一天没人傍影儿。”
说实在的,听老妈这么一讲,我都不想再去了。不过老妈还是敦促我去,毕竟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况且人家都这样了。看着老妈宽容、慈祥的面容,好像有一种光明和力量让我不能拒绝。
不过,当我端着饺子再次走进隔壁院子的时候,那些粘在鸡舍窗棂上的一根根鸡毛再次加重了我的烦恼。我进屋,说我妈包的饺子,你们趁热吃吧。大葵突然有些激动,随后竟呜呜地哭起来。洪军想去劝慰,我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声地说,让她哭吧。我转身出来,快步走到街上。不知道这的哭中包含了多少个含义,却突然缓解了我的压抑。我拍拍衣服,抖落了一地鸡毛……
-6-
一夜浅眠,白天的事情在脑子里不断翻滚。
晨起,我迎着太阳奔跑在田间小道上。我看到了土地、看到了青纱帐,我想起了艾青的诗行: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这土地里。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让我眼前一亮的还有乌米。是的,我发现了乌米。我不顾露水沾襟钻进玉米地里。我扒开乌米,乌米露出那可爱的白衣,我试着咬了一口。我吧唧着乌米的味道,想起了小的时候。小的时候我家养了一头牛。有一次,我牵牛到地里,看见了乌米。我把乌米掰下来,我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喂给牛吃,我和牛都弄得满嘴是黑。下雨了,我把塑料布给牛披上。放学多晚,我也要给牛捎些草回来。
我想了很多,想起妈妈总不肯离开老家,想起她对故土的眷恋。想起妈妈信佛、学佛,想起妈妈昨晚跟我说的话:
“妈知道你心眼好,见不得不好的事儿、不好的人。你对咱们庄有感情,希望谁都好。不过啊,世事人心,着急不行,得慢慢来。
“这环境啊,都是心造的。如今的人们,啥道德、信仰都没了、偏了,心里只想着钱,环境也就染污了。
“你们这一茬还不是幸运的啊?你看现在的孩子,生在农村,却没见过蚂蚱、没捉过蜻蜓、甚至没听过蛙鸣;空气不好,吃的都是激素和化肥,还得背着沉重的书包。唉!
”其实,这能怨农民吗?境况如此,农民也是为了活着。
“老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咱中国人过中国人的日子,咱们只要做好自己,对国家、对朋友、对亲人存一颗善心就行了。
……”
吃完午饭,我跟妈妈告别。我慢慢地开着我那辆新买的越野车,慢慢地离开了我的村庄。想起以前,我会一脚油门儿,在故乡的街道上扬起很多灰尘。
……
半年后,大葵奇迹般地站了起来,能拄着双拐走到院子里了。这天,她隔着栅栏跟我妈说话。
“大姐,今儿个做啥饭啊?”大葵问道。
“今天在闺女家吃,老二回来了,都去他姐家。你们呢?”我妈说。
“洪军做呢,白菜炖豆腐、蒸干饭。友楠他爷(指她老公公)想吃豆腐了。”大葵说。
“好啊!还是把老爷子接过来好,这样洪军伺候着也方便,省的两头跑了。”我妈说。
“是,以后我得多听大姐的。跟你学佛!哈哈哈!”大葵笑了。
显然,大葵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和热情。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我回到老家,没再见到那流淌的粪坑,也不曾闻到那熏人的味道。
鸡舍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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