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南方的一个普通的小村庄,村里有一对普通的老夫妇。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湖南老家那边遭灾,一路乞讨过来,不知怎么就和老头子好上,后来还结了婚,有了一家子女。离开湖南兴许都有五六十年了,老太太说话却还带着许多湖南口音,虽说大家也渐渐听得懂了,但在四周全是同一腔调方言的小村庄,却也是很大的一个特征。由于村庄很小,大家或多或少沾亲带故,于是不知怎么地爸爸就叫了她“湖南舅母”,而我也跟着叫了“舅婆”。

老太太的儿女都挺有出息,在县城安了家,多次想把两人接到城里去,可说了多少年了,始终没能成行。老头说在乡下生活惯了,到城里去过的不舒服,不想给子女添麻烦,老太太说舍不得家里的一些下蛋的鸡,再说家里的老房子得有人照应着。其实别看乡下人没读过什么书,却懂得什么是自由。在城里自然有城里的规矩,处处跟自己多年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显得太拘束了。自由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自己不想干什么就能不干什么。

老头和老太太性格相差很大。每年去拜年,老头总是板着个脸坐在藤椅上,点个头,也算是打个招呼。老太太则笑盈盈的殷勤的一边说着一口夹杂着湖南方言的本地方言,左问右问,一边从盘子里抓几把瓜子糖果往我口袋里塞。其实村庄实在很小,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前老头身体还行,总是拄着一根拐杖围着村子散步,一步一步的慢慢踱着,不慌不忙。傍晚我从山上放牛回家,老远就看见他一步一步的绕过小河往家走。等到我牵着牛来到河边饮水,抬头打个招呼,牵牛回家,喂好晚上的草料,收拾妥当到河边去洗手,他老人家还在河边慢慢的往家走。这个时候总能听到老太太在家叫骂:“死老头跑哪去了,走个路慢慢吞吞,我还以为你埋到蛇园子里了呢。”蛇园子是村边上的那个小土坡,是村里所有的老人的最终归宿。老头也不恼,依旧慢慢走着。老太太喂好了鸡,做好了饭,实在等不及了,便跑来牵着老头回家,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一直到走进家门。天,此刻完全黑了。

后来一次放假回家,听说老头儿病了,大病,都躺床上几个月了,每天只能喝一小碗粥。儿女们都来了,悄悄商量着老头的后事。老太太依旧絮絮叨叨,逢人便说这辈子伺候老头,做牛做马,这日子终于要到头了。就这么折腾了一个月,老头并没有离去,也没有恶化。儿女们都有自己的正事,商量了一下,想把二人接到城里去照顾,毫无疑问的未果,便委托邻居们帮忙照应着,走了。

奇怪的是过了半个多月,兴许老太太照顾得力,又或许是老头儿命硬,居然渐渐有了好转,又半个月,居然能下床走路了。老太太眉开眼笑,却又不住抱怨,这死老头真是不想让自己过好日子,看来还得给他做几年牛马,话语间却是藏不住笑意。

生活依然如前,仿佛这一场生死就如这五六十年间的发生的所有的小事一般。

第二年回家,突然听闻说老头儿死了,就在前几天。死的很突然,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就像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却再也没能醒来。参加葬礼,老太太仿佛之间又苍老了十岁。她再也不絮絮叨叨说自己的苦日子到头了,只是呆呆的盯着老头的黑白相片发呆。葬礼风风光光的结束,宾客散尽,老太太依然拒绝了跟儿女去城里,固执有如当年的老头。

于是,仿佛之间老头的魂活在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的脸上再也看到不之前的那种笑意,即使有,也似乎能从那笑容后面看到一张板着的脸孔。老太太依旧和往常一样伺候着她的宝贝鸡,把房子收拾的一尘不染如初,傍晚,站在门口张望着夕阳下归来的人,想如往常一样骂几声,还没开口,却发现要骂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半年以后,老太太也走了,走的时候身边儿孙成群,却又是孤苦伶仃。

我放假回家,老远,便看见蛇园子那边的土坡上,两座新坟仅仅的挨着,下葬时候的花圈彩幡随风缓缓的飘着……

本站以现代、古代情诗为主,情诗网创办于2013年,以原创爱情诗歌、经典情诗、现代情诗、古代情诗、英文情诗、情诗绝句为主并收集古诗、古诗词、诗歌大全、诗词名句的文学门户。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可以放在浏览器的收藏夹中(快捷键Ctrl+D);或者看到喜欢或者有趣的诗词可以通过分享按钮给你的好友分享;情诗网是目前最全情诗大全网站之一。并欢迎广大诗歌爱好者阅览投稿!喜欢本站的话请大家把本站告诉给你朋友哦!地址是 www.qingshiwang.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