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曼谷，是晚上九点多。
从破旧的廊曼机场出来，乘车到民主纪念碑大概一小时。
在网上订了时光客栈。时光客栈在民主纪念碑附近。很容易找。
左小姐比我早到一天，见到她时，她光着脚丫，手环抱膝盖，坐在二楼露台上一张宽大的木椅子上。
我看到她的侧脸，饱满的额头下是小巧的鼻子，嘴唇略翘。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已在朦胧的灯光下呆了许久，或许在等我，也或许在想什么吧。
“左小姐——”我轻唤了一声，她转过头来，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你来啦，茶茶。”她站起来，短袖刺绣白T恤，宽大的暗红色印度麻裤。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息，但又有种让人不容置疑的坚定力量。
“三楼右转第一间，你去洗个脸，呆会儿我们去考山路。”她没有和我客套，也没问我想不想去。但我正有此意。
晚上的考山路简直是个联合国，那种热闹，不能用纷繁来形容。但你不会觉得拘束，仿佛你从前便来过，路两旁的成衣店铺把衣服全挂到路中来，混杂着随意摆的小吃摊，各色炒粉，各种新鲜水果、烤肉，还有“惊心动魄”的炸虫子。
考山路中段是一家挨一家的酒吧，桌椅一直排到路边，连成一大片，坐满了各国年轻人。音乐开得特别大，路上挤满了人，大家都兴致勃勃，霓虹灯闪烁，人潮如鲫。
左小姐拉着我，一边走一边买各种小吃。她对各种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完全不像我刚见到她时那个慵懒的样子。
她不大会泰语，但坚持用不多的泰语词汇和商家交流。她整个脸部充满了情绪，专注听对方说话时，她的眉眼会微蹙，凝神细听，当听明白后会说一声“เข้าใจแล้ว（叩贷寥）”，眼角处深深的鱼尾纹一下荡漾开来，像半朵绽放的菊花。她的情绪总能感染人，对方很多时候便不由得说起英语，希望与她多交流两句。
夜愈深，考山路的人越多，像突然从地底冒出来一般。
左小姐情绪高涨，脸泛着光。走着走着，随酒吧的音乐摇摆起来。她一手拿酒瓶，一手高高扬起，妙曼腰肢摆动，渐渐的，她身边围拢了一圈人。大家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加入舞动的人越来越多，不时有口哨声响起。
“嗨，Zoey。”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沉浸在舞蹈里的左小姐，循声望去，瞬间失神，笑容凝固在她脸上，一两秒后，她恢复如常，咧嘴笑着，洁白的贝齿，全是无忧的快乐。
我停下来，看到那个呼唤左小姐的男子，眉目俊朗，但神情焦灼，他犹豫着，终转身离去，那背影，有深深的无奈。
左小姐的眼睛愈发晶亮，仿佛蒙着一层水雾。
回到时光客栈，已是凌晨四点。左小姐又恢复了她慵懒的样子，抱膝坐在大木椅上。长发低垂，偶尔看我一眼，有淡淡的笑意。
“来，再喝一点。”她举了举手里的啤酒，脸色绯红。
我碰了一下她的瓶子，“叮——”，声音在静夜里显得特别清脆。
“就是他吧？”我望着她的眼睛。
“嗯。”她抬起头，直视着我，我触着满眼的无辜。
2
次日我们逛街市，夏季水果特别新鲜，我们买了很多，坐在码头吃。湄南河的渡轮来来去去。泰国人友好，姿态从容。不断有等船的人。
“我们去看摩天轮，可好？”
当她说出这句话，我还是惊讶于我们的默契。幸福的摩天轮，据说乘坐过，都能找到幸福。
“我正想着去呢。”
船沿湄南河下行，两岸有多座寺庙，是佛国特有的风情。左小姐在船舱里寻了个座位，我则在边上拍照。身侧有一年轻沙弥，闭目念经。阳光打在他脸上，脸庞清瘦，神情安静。在他身后，一个背影，似曾见过。当他转过头，我看到他——昨晚考山路呼喊左小姐的男子。韩啸。
此时，有大群白色飞鸟围着船盘旋，然后掠过河面，掠过岸边那些寺庙的尖顶，飞向天边。
他们的故事，我略知一二。
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有所有爱情童话里的美好，韩很宠左小姐，左小姐温柔体贴，他们有共同的品味和爱好，一起旅行，一起生活，左小姐从来都没想过韩会缺席她今后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幸福快乐的，她甚至想要一个和韩的孩子。从此，她的生活里，一个陪着他慢慢变老，一个看着他慢慢长大。
日子暖意熏人。她与他仿佛已经相爱了一千年，又仿佛才是第一天相恋，爱意盈腔且满怀激情。她常常觉得，这幸福，不真实得像个梦，这生命的馈赠，过于盛大过于丰厚。
果然，“全则必缺，极则必反。”
像所有狗血剧一样，一位雍容富贵的女人来找她，说了无数韩不能娶她的理由。
她明白，她用完了她所有的幸运。她，离开了韩。
还好左小姐没有像所有狗血剧那样要死要活，也没有因为失恋的打击，成了颓废或暴烈的女子。除了淡淡的忧郁，更多时候，我所见到的左小姐，是充满好奇与热忱的健康女孩。
3
摩天轮缓缓升起，那个男子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小成了一只蚂蚁。湄南河像一条飘带，上面摇曳的船只如零落的几片树叶。
我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心疼韩还是心疼左小姐，我也说不上来。还有种怨。
或许，我是在心疼一种爱情吧。明明相爱，为什么却不能以圆满的姿态相存？明明相望，为什么不能相拥？我怨左小姐懦弱，恨她的漠然。
我收回眼光，左小姐正凝神望着天边，夕阳一点一点下沉，彤红的晚霞，像晕开的胭脂，打在她沉静的脸上，恬静美好，却让人伤怀。
那晚左小姐睡不着，光着脚在露台上抽烟。凌晨一点，还有人在，有几个美国男子在讨论行程。月亮皎洁，像倾泻下来的河水。楼下不时有摩托车驶过，或有喝醉了的意大利人大声唱歌。
她递来一支ESSE，淡淡的薄荷味混杂着烟的气息，一下填满我的心房。
“我等过他，他母亲来找我。他狼狈而憔悴。态度暧昧。对我说，他很疲倦。”
左小姐深深吸了一口烟，烟头明灭，闪着蓝幽幽的光。“我等了他两个月。他始终没有出现。”
“他有他的苦衷罢。”我为韩辩解。
“我知道他有苦衷。我没有怨他。他待我不薄，已经给了他所能给我的。”
油墨般的暮色里，我想起那个叫韩啸的男子，伫立在阴影里。他眼神焦灼，追随那叫左小北的女子，拼命想要挽留一段岁月。
凌晨的曼谷，灯光迷离，远处的庙宇，露出尖尖的顶。摩天轮线条分明地耸立在蓝色天际。
“茶茶，我们眼前的一切，如同海市蜃楼，如果你转身，再回头，会不会恐惧它突然成空？”
我走上前去，拥抱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那种恐惧我一直都有，只是习以为常。
她回抱我，我感受到她臂膀巨大的力量，还有炽热的温度：“茶茶，你知道吗？我去过五次吴哥。”她停了一下，说，“我去了五次，就是想看巴肯山的日落。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日落。我甚至想过，我能看到的话，我就去找韩。可是，我一次都看不到。”
我一下就明白了，韩，是左小姐生命里最灿烂最美好的一幕烟火。它升腾得那么高，绽放得那么炫目。只是，现在，已然落幕……
（全文完）
PS：旅行故事来了。缘起：打算写旅行故事系列，之前贪玩写了几篇夏医生系列文，然后有朋友追到公众号里看，诚意满满的，所以跪着也要写下去……但是，你可知道，那一系列的文写得我牙酸不算，那花痴白痴智商不在线形象也把自己吓坏了。小茶不是这样的好不好，为了给你呈现一个冷静理智成熟温暖的真实小茶，我想写这个旅行系列。真实的旅行，真实的摄影水平，真实的三观。依然写我喜欢的体裁：小说。欢迎你来[咖啡]第一篇：曼谷篇——希望此系列，开启由花痴智商不在线到成熟理智温润的冷小茶洗白之路[呲牙]里面的地点与摄影全为本人亲历，故事为小说，虚构的虚构的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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