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我是被书名骗了的人。倾城之恋,一听就悲壮、契阔、浪漫、伟大,仿佛言情小说里男主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对方,场景是下着滂沱大雨的夜里,说“我爱你 哪怕倾尽所有 就算是牺牲这座城市我也愿意尽全力去试一试,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女主下一秒就要嫁给他了。这是玛丽苏小说里常见的场景。
可这本书的作者是谁?是张爱玲。那个说了“出名要趁早” “旗袍虽华丽但有着虱子”的人。
小说开头,便塑造了一种凉薄。白流苏的丈夫死了,她回到娘家,一大家子人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大家你一句我一嘴,看似考虑周全,各人心眼里却都在为自己考虑着。出了事儿才知道别人有多靠不住。
大家都在怪她。有的劝她回夫家,虽然丈夫不在了,但是名分还在,好歹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有人恨她,说她曾给的钱晦气,不吉利,眼下这不好的光景都是她在作怪。
白流苏哭笑不得,自悲自叹又显得太不堪,她得振作。
后来,在柳姨的介绍下,她认识了范柳原。其实,原本不是介绍给她的,她本是陪衬,所以,这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她自己争取得来的机会。
范柳原是留过洋的人,有家世,有样貌。按说他身边不缺女人,可因为某些原因,有些复杂便也略过不表,只需知道他是钻石王老五一般的角色便可了。
白流苏样貌美如花,肤白如雪,晶莹剔透,是个足以称得上标致一词的美人儿。可是她结过婚,年岁又较长,美好韶华易逝。相比之下,范柳原倒从容些。
如果把两人的相识相知比做一场战争。导火索拉开战争的序幕发出一些声响,之后便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两人像在拔河,你来我往,彼此之间时刻在较量,拼耐力拼脾性赌运气,当然,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范柳原想要白流苏却不想给她交待不对她负责不与她结婚,他赌白流苏爱他,她会心甘情愿。白流苏爱范柳原,可她也想求得安稳,她若安心若甘心流于平庸又怎会有拼一把的勇气?
那所宅子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她若再被人骗了,她就什么也不剩了,她下半辈子都直不起腰来了,她也在赌。
这真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范柳原夜里打电话给她。她迷迷糊糊听到他说爱她,可她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如若是真的,她的一颗心便也无需悬着了,他说他爱她,她就安心了,好歹也有了几丝安全感与希望。可是,万一是梦呢?她很想打电话问他,却怕被嘲笑被小看。怕他笑她,怎么连做梦都念着他说爱她,好不羞耻。白流苏忍住了打电话问他的冲动,她不能做出让自己掉价的行为。
为什么会有婚姻?这种时候,纯粹的爱或者是什么其它都搅和在一起了。结婚是一种契约,可以实现利益、价值最大化。白流苏希望他爱她,可范柳原可能只是想着玩玩而已。就算他真说过爱她,可能也只是随口说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凭什么单选她?白流苏也不是很确定。把一切资本都搜刮干净摆到台面上,她确确实实配不上他。所以她才寄希望于范柳原爱她,这爱也可成为她的筹码。可他为什么爱她呢?搞不清。所以白流苏想着结婚,结了婚就好了,栓住了他,她也有了安全感。
白流苏是这样想。可谁知道这想法该如何付诸现实。如若不出现什么转机,谁知道这样较量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谁会是赢家,又或者不了了之,潦草收场?
现实大概是这样,干扰因素太多太多,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来,谁也不确定。更别说幻想与玛丽苏了,可笑。
可这是小说,转机出现了。香港沦陷了,白流苏与范柳原共患难,经历了一些事之后,他们真真在一起了。这个结尾安得有些生硬,与前面的情节相比而言有些假,像是为了HE而生生拼凑出的蹩脚理由。
但是,又或者,是这样的可能——两人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才认定了对方是彼此的良人。这也没毛病。
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小说最后张爱玲这样说。
倾城之恋,呵,真的不浪漫,反倒是苍凉。
到这,便觉得没什么盼头了。现实一些倒也好。
其实,白流苏一直是仰望的姿态,范柳原仿佛吃定她,而白流苏也还不死心,这才有了这一出。卑微的不一定是女人,也不一定是男人,拿它当一场较量,弱的一方最难捱。白流苏既想要改变,想要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也必定讲付出些代价。这代价可能是不好看的姿态,可能是艰辛,可能是流汗擦皮流血。
终归,路都是自己选的,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倒也算是个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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