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大串黑葡萄。

毫无意外,是黄妈妈送的。葡萄晶莹剔透,一颗一颗紧密地凑在一起,像是也怕这秋日寒凉,要聚在一起取暖。颜色虽是黑的,却并不影响它的美感。我有些舍不得吃,把它小心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看了它一会儿。

想起上午的时候,她把用袋子装好的葡萄放在我桌上,我纳闷,她笑着说:“家里客人送的,我也吃不得这寒性的水果,想着就拿来给你。”我心下感激,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的微笑,说谢谢。是真的谢谢,真的感激,发自真心。每次她送过来这些暖意的时候,我都言语苍白,只有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想要笑得最灿烂最好看。

我和黄妈妈相识在去年9月,也是我刚来这所学校的时候。那时候,我初入社会,语言不通,不识一人。常常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孤独。一整天除了上课我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我不认识办公室的其他人,也听不懂他们说话,工作也磕磕绊绊。环境让我压抑到早晨刚上班就想着下班,我想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待着,而不是被硬塞到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于是我越发安静了,坐在那儿玩手机、看书、写写画画,从不主动和方圆一米之外的世界接触。

她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她走到我座位旁,轻声细语地询问我的一些情况,声音浅浅,笑容淡淡。她耐心地告诉我工作上的注意事项,也提点我该怎样和办公室其他人相处,甚至关心我的生活。她是那么温柔,那么优雅,那么真心,让我这颗提着的心稍微可以看得见平实安全的地面。我好像知道我不用那么怕了,更不用诚惶诚恐畏畏缩缩。因为在这个办公室,有人开始走近我,开始不带目的的真正关心我、帮助我。在这个地方,我遇到了一个温柔好看的前辈,她告诉我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她还说她也姓黄她的女儿只比我大一岁,她让我好好做自己真诚待别人,她说大家都很好你不要怕,她说你要加油……

她让我觉得来到陌生的城市不可怕,周围人说的话听不懂也没关系,只要你真别人总不会对你太坏。那年她是第一个靠近我给我光亮的人,以真心,用笑容,借温柔。也是第一个我觉得亲近的人,即便后来的日子里,越来越熟悉这个城市,认识愈发多学校的人,渐渐听得懂周围人的日常交流,心里喜欢的愿意亲近的还是她。

日子缓缓地走着,每日上班都能看见她。只要她在,我就觉得办公室里萦绕着一抹温柔。她教我该怎样上课,怎样布置作业,怎样管理调皮捣蛋的学生,怎样和家长沟通,也告诉我这个城市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周末可以做些什么……她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让我在这所学校这个城市活得越来越淡定从容。

她总是一副微微笑的样子,让人轻易就想到冬日的太阳,不那么炽烈,却足够温暖。一年,8个月,一年九月,又是一年九月,中间历经秋冬春夏,如今又是一年秋。我和她的关系不深不浅,不远不近。也许她不知道,若要选出一个办公室里我最喜欢的人肯定是她,最愿意亲近的人肯定也是她。

今天九月,开学,换了新办公室,人也不是去年那一批。还好,她还在。我刚开始当班主任,毫无头绪,不知从何处入手,她一一提点我;接到的面试和工作有冲突,她说不用请假她帮我看班;科目二考试在即,她给我加油打气;天气转凉意外感冒,她是第一个发现和嘘寒问暖的人……数不清的暖意,量不完的真心,就这样不知不觉把我包围。

十一长假,她邀请我去她家玩儿,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回答。假期的一天晚上,她告诉我她家的地址,告诉我不用拘束像在自己家一样,她说她就把我当作她的女儿,她说第二天不用早起睡到自然醒再去,她说不要吃早餐她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于是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去她家,吃了可口的早餐和精心搭配的午餐,还聊了长长的天。她告诉我要静下心来考试,要努力要加油,她说一定要给自己找到退路之后再辞职,她还说要真心交那么一两个异性朋友,她给我看她宝贝女儿的照片,轻描淡写她自己的从前和现在。吃了午饭,小坐之后,我准备回家,她连忙打包好之前就准备的小点心、吃食让我带回家。这样白吃白喝还带回家的举动多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觉得有些不真实感。我们并不算熟悉,我有什么值得她对我那么好呢。好到后来的日子里,她从家里带饺子给我,带亲手做的小饼给我,带黑葡萄给我。每一次都是那么意外,又都显得那么自然。桌子上突然出现的塑料袋里,装着她的美食,她的善意,应该还有她对我小小的喜爱吧。或许是因为我和她女儿年纪相仿,或许是看我性格安静内向,又或许我只是获得她善意的其中一人而已。我不管,我只知道,她就像礼物,给我带来的快乐都是多出来的快乐,最安心的快乐。我想每次以灿然的笑脸以另一种善意去待她给的善意,我想要欣喜地接下她递过来的善意,再加上我自己的一点真心,于日子深处送给其他人。

我应该不会告诉她,在我眼里,她是温柔,温柔是她。而遇见她,是这个城市给我的惊喜,也是我最想要抓住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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