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雪纷纷扬扬。路上的车和行人都比往日少了许多。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老家的来得似乎要早一些。

我骑着电瓶车,载着装有外卖的保温箱,迅速往蠡宁区宝带南路69号赶。在美团外卖上班已经一周了。今天,天公不肯作美。

我在69号前停了下来。这是一栋面对大路的商务楼,比我们村的村部大太多了。我把车停靠在路边,取出订单,遗憾的是这第一张订单上没有更详细的位置。刺骨的寒风呼呼刮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跟我作对似的一个劲地往我的衣领、衣袖里钻,我没法不哆嗦。

拨通了订单上的电话号码,挂断,然后我又往这个手机上发了条信息:“您好,我是美团外卖配送员,请您下楼取您的外卖。”我等了一会儿,没有人下来。我又拨通了电话,希望对方接电话的时候能看到这条信息。

02

其实,有了第一周工作的经验,我已提前一小时给用户发了一条这样的短信:“您好,我是美团外卖配送员。由于我是聋哑人,沟通不便,如果您需要更换菜品或者变动地址,请您用短信联系我。请注意查看手机信息。外卖送到时我会给您打个电话然后挂断,您开门或下来取。”

雪正下得紧。

偶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从我跟前经过。我拦住一位路人,举着手机给他看:“您好,我是个聋哑人,麻烦您帮我给这位先生打个电话。”那人冲我摆摆手走了。我能理解的,这么大雪的天,谁有闲心来帮我的忙。看着车后座上的保温箱,好几个订单的外卖啊。我又拦住了一位路人,我的手机还没凑到他跟前,他就一把推开我,走了。

在风雪中我来回乱转,瑟瑟发抖。

03

我从小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的话。每要表达什么总是用手比比划划并挤眉弄眼嘴里还不停地叨念“啊吧——啊吧——”,除了父母兄弟,似乎没有人能听懂我说的话。

我受尽别人的冷眼和嘲弄,受尽欺侮和委屈。

很小的时候,我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有的是一群整天追着我扯我衣袖扔我帽子,在这样的雪天抓起一把雪趁我不防备塞到我衣领里,然后在我被冻得乱喊乱叫时学我“啊吧——啊吧”叫唤的村童。

我没有上过学。我的父母没有能力送我进特殊学校读书。我认得一些常用字,那是弟弟妹妹教我的。我十几岁时,弟弟妹妹先后上了小学,他们每天把在学校学的汉字一个个教给我。我学得慢,弟弟妹妹一遍遍地教,从不嫌弃我慢。学了几百个汉字以后,我就能读他们的课本和故事书了。

04

听不见也不会说,我只有用眼睛去看。这样的天气,我喜欢静静地看雪花飞舞,看它们落在庭院里,落在窗台上,落在河沟里。圆草垛变成一个雪白的大馒头,枯柳条变成一根根明亮亮的银条。大蒜青菜盖上洁白的被单,母鸡在雪地上画起了竹叶,小猫在雪地上印满梅花。

父亲担心我将来的生活,教会我编箩筐簸箕,扎笤帚掸子,搓麻绳,结草索,然后带我上集市卖。后来我一个人可以到集市上去,我甚至还学会了织毛衣。

这些年,老家的耕地越来越少,种田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更越来越少。我家的那点地根本变不出养不活一家子的收成,而我编的扎的那些东西基本卖不出去了。弟弟妹妹上学读书需要钱,而我也有去远方的梦,就告别父母进了城。

05

一进了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眼睛不够使了。城市的街道车水马龙,人潮熙来攘往,高楼大厦林立,一切都令我感到新鲜。我走了很多家餐馆,洗碗切菜、端茶倒水、打扫卫生我都在行,我觉得可以试试。然而,一周过去了,没有一家肯要我,老板一看见我比比划划“啊吧,啊吧”就直摇手。

找不到工作,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晚上在霓虹灯闪烁的街头,我漫无目的地游走。天桥扶栏上的一条美团急招外卖哥的小广告吸引了我,我按地址找了去。老板看我不会说话,皱了皱眉。我赶紧拿出手机写道:“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识字,我可以做好。”老板许是被我的真诚打动了,最终答应了让我试试。

我没有立即上班,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把周边的小区、街道、商务中心摸了个遍,觉得可以了才开始上班的。

但是,第一周因为沟通的问题,我的工作几乎没有哪天是完全顺利的。

06

第一天,我给一个客户送一份饺子。我在小区楼下给他发了短信:“您好,我是美团外卖配送员,一会儿我给您个打电话然后挂掉,请您开门接一下您的外卖。我是聋哑人,沟通不便,敬请理解。”我上了八楼,却找不到我要的门牌号,打了几通电话也没有人出来。

我估摸着802室敲门,没有人开门反而把隔壁801室的人敲了出来。我用短信麻烦邻居801室的先生给我的用户打了电话。一个大男孩出来了,原来他在家打游戏,接了几个不说话的电话没有理睬,他也没有注意我发的短信。我微笑着递过饺子,他摸了摸塞回我手里,输入短信表示因为冷了他要退订。我怎样打拱作揖他都不答应。

第三天我到了客户楼下发了短信,发现不刷卡上不了电梯。我发短信让客户下来拿,客户回说他腿脚不利索不能下楼。我一口气爬上了10楼。客户是一位跛脚的大爷,他接过外卖,朝我微笑着点头。这个微笑让我心里温暖了很久很久。

后来几天,老板把附近的好说话的客户单子都给了我,总算没有出太大的差错。

07

一辆小汽车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他径直走到我跟前。我赶紧给他看手机上的信息。他二话不说,就帮我给客户打了电话,从他的表情看,他好像朝电话那头的人发了火。打完电话,他用他温暖的双手握住我冰冷的手,我的心头一热,眼眶也跟着热了。没过多久,一个小帅哥从大楼的另一端朝我奔过来。

小帅哥来到我跟前,帮我打电话的大哥转身跟他说了什么,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赶紧打开保温箱取出他的外卖双手递给他,同时递上手机:“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请您原谅。”小帅哥接过饭盒同时握住了我的手,之后他又向我竖起大拇指。

我朝那位好心的大哥鞠了一躬,又朝小帅哥拱了拱手,上车离开。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但我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况且还有这么多理解我的好心人,我会让人们看到我努力生活的样子。

雪还在下,雪花满天飞舞。朵朵雪花似漫天的蒲公英,轻盈地跳跃旋转舞蹈。

怀左同学训练营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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