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意识，有时是飘散的，就像风中的柳絮，你说不清是风吹起柳絮，还是柳絮驾驭着风。
这是一种特殊的精神状态，当我们感觉自己在漂浮，却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漂浮。很多时候，人们处在这种状态之中。
有人认为，这就是自由。
但我怀疑。
因为如果我们只是沉浸在漂浮的快乐中，那么我们并不是自由的，而是摇摆的，被掌控的，就像吸毒可能会通过化学反应，带给身体某些快乐，但你不能说这种快乐是自由的。
这就点出了一个存在的症结，有些人要的不是自由，而是快乐。他们甚至愿意为了快乐放弃自由，但他们用自由来形容快乐的状态，导致某些人对他们产生误解，以为跟随他们能得到快乐。
实际上，他们只是越陷越深，成瘾而不自知。
成瘾是件坏事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想重申：「没有内容，徒有形式的述说，基本都是废话。」
比如某些老师拿着《弟子规》，口口声声说「尊师重道」之类的道理，但我们要去追问：「尊师两字，尊是什么意思？是尊重吗？如果是尊重，什么叫尊重呢？具体要怎么做呢？」
比如国内，有些研究生考毕业论文的时候，要给评审老师准备吃的、喝的，犒赏聆听报告的老师。
但如果把场景搬到英国伦敦大学，曾经有研究生把国内那一套拿过去干，结果老师当场请他把东西拿走，老师说：「这种事情在这里会被当成行贿。」
就像孔子对于孝顺，他曾经训斥过曾子。曾子挨父母揍的时候，默默挨打不敢逃，孔子说你这是不孝。
有些人觉得孝顺就是听父母的话，但孔子告诉曾子，要是你不逃，真的一不小心父母把你打死了，他们得坐牢，可能法律还要他们偿命，加上事情传出去。傻傻让父母打你，非但有可能让父母犯下重罪，还会破坏家族的名声。
孔子写不出《弟子规》那样条条框框的东西，因为孔子是活学活用。
这也是为什么儒家后人那么多，人家仅尊称孟子为「亚圣」，因为孟子也继承了活学活用这一套。
孟子讲「权变」，就是一个道理不是傻愣愣的执行，像个执行代码的机器人，而要懂得审时度势，看情况应变。
我想起一个咨询师在生涯中都会遭遇的问题，「人为什么要自杀？」
生物研究告诉人们，自杀是一种自然界的正常现象，比如当一群老鼠过度繁衍，就会产生类似的行为。有的自杀是立即的，通过暴力快速终结自己的生命；有的自杀是缓慢的，通过拒绝生育、降低一切活动的方式，迎接死亡到来。
这么说，自杀其实是一种对生命的活学活用，是一种权变。
把一个人的生命从有变成没有，这可能就是自杀的真谛。
但自杀的内容是什么？
有的人自杀，并不是为了获得快乐，而是降低痛苦。
好比《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林奕含，她求学时期跟补习班老师发生关系，懵懂的她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而是一种被诱奸的形式，夺走了她对文学的信仰，对老师的尊敬，以及对爱的纯粹理解。
除此之外，通过父母息事宁人的态度，以及他们对性避而不谈的态度。林奕含对「家是避风港」，家人之间当以包容与爱的信念，全部都被敲碎。
当一个人赖以维生的生存观点不复存在，他该以什么面目活下去呢？就像一个没有生存目标的人，一个心被掏空的人，他只是社会生存的工具吗？
把灵魂卖给魔鬼，我以为并不容易，因为我没见过魔鬼。
但把灵魂卖给大脑，却很容易。我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他们的灵魂是空虚的，灵魂栖息的居所遗留前世主人的痕迹，但那些痕迹除了拿来凭吊，没有别的作用。
一个只有大脑的人，他保有生物原始的冲动，想吃、想睡、好逸恶劳、不时被性欲的冲动侵扰。
这种生活无限接近我们的祖先，是一种反智的表现。
但反智也要看反的内容是什么，有的反智是愚蠢，比如某些「文青」，每天抱着一本尼采的书，但看了半天看不完也看不懂，他们更多时间是琢磨穿着打扮，扮演他们通过摄影书和自恋揉出的角色。
通常在气温超过35度的酷暑中，你很难在路上看见他们。他们批判社会、政治、人性，但他们倾向在有空调的独立咖啡店里，进行个人演出。
日本有一类小说家被称为「无赖派」（或稱「墮落派」），他们的反智倾向和那些文青不同。
比如着有《白痴》的坂口安吾，他的「无赖论」在于面对一个高度世俗的社会，他不满意那些虚伪的规矩和人际交往。
通过一种堕落的举动，他想把社会的虚伪都敲碎。
当日本在二战中战败，举国一片哀戚。坂口安吾则认为，日本的战败是日本洗刷社会虚伪风气的机会。
你不妨想一想，如果有人说你是猪，或用蠕动的虫子形容你，你会开心吗？
再想想，一般父母对我们的期望是什么？一般成人对孩子的要求是什么？人中龙凤，再不济也得像只熊或老虎。
但实际上，能当上森林之王的只是少数。
多数人的生活跟猪无异，吃吃睡睡，能懒就懒，以此为满足。又像虫子，遇到一点痛苦就蠕动着身子，在那里挣扎，从眼里流出汁液。蠕动之后，对于那些压迫自身的强大力量，也无力反抗，只能继续用软烂的肉身活下去。
坂口安吾的无赖，是一个人接受了自身的状态，接受人的猪性和虫性，褪去包裹在猪性和虫性的人皮面具。
回头再谈谈心理咨询，有些咨询之所以有效，在于来谈者给予灵魂重新栖息的机会。
我不觉得灵魂是瑰丽的，像翡翠或宝石。
灵魂是质朴的，像块寻常石头。
但质朴的美，在于这份质朴是我们自身的本性化育的，只能代表我们。
如果我们都抢着扮演宝石，扮演外表看起来很文青、成功、橡皮人之类的角色，那么我们就变成灵魂的恶房东，以嫌弃的眼光把灵魂逼走。
有天我们可能成功了，灵魂走了，在我们心中留下一个空虚的洞。这时我们谁也依靠不了，就只能依靠大脑了。但大脑偏偏更加服从欲望与本能的控制，于是人就成为社会的一个小零件，我们再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你还记得上次像婴孩一样「无赖」是什么时候吗？
面对想要潜规则你的上司，你对他说不了吗？还是你听从大脑的建议，想着「让他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的心理，让他得逞了呢？
对于要「帮」你填报志愿的爸爸，帮你介绍相亲对象的妈妈，老是跟你借钱的亲戚……你抗拒不了？但你愿意无赖一下吗？
要知道你的无赖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可能是虚伪的让你恶心，而你是想要让他们尝尝自己恶心的味道。
语言有时候挺有意思的，比如中文「得体」，读音刚好跟英语“dirty”（肮脏）差不多。
敲碎真我的得体，也许换个角度来说，就是在弄脏自己。弄脏自己的灵魂，让我们对自己不满。出卖灵魂也许暂时可以换得我们想要的某些东西，但这个换出去的真我，永远不可能再换回来了。
你觉得被潜规则可以，你觉得潜规则他人也可以。
难道你妈跟你女儿被潜规则的时候，你也会这么想吗？
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我想你在社会中肯定是个得体的人。
我不会这么想，因为我是个有灵魂的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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