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智恒，绰号“痞子蔡”，台湾人，于网络上连载小说迷倒无数网民，写而优则出书，畅销两岸。上周因为短篇集《7-Eleven之恋》登上香港中学生好书龙虎榜，来港出席颁奖典礼与讲座，但他在香港的知名度，毕竟比台湾失色太多。而且今日网络小说已过黄金时代，城邦书店的香港负责人频呼：早几年就应该请他来！
这时候，蔡智恒来了。穿著黑色薄恤衫，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金戒指，后头跟着盛装打扮的女子，原来是他的新婚妻子，一点不像“轻舞飞扬”。男的倒还像痞子。
他匆匆走过来，坐下，就问：“你想谈什么？”
就说说你的写作过程吧。
“我没有文学背景，只求清楚说故事，读者看得明白就可以了。对于学者专家的评价，我并不留意。因为我的正职是教研，身边的朋友都不会用文学的角度去评价，所以没什么压力。其实文学性这东西很难定义，都看读者的心态啦。”
既然如此，就谈谈你创作的故事与心态吧。
成名作是自传
从读者看，从作家看，网络小说都是一个PerfectStorm（完美风暴）。
“开始在网上写作，是因为整天坐在计算机前。”
“我们读工程的，常常要作复杂的仿真，等待计算机运算的时间，反正待在计算机前，便上网写点东西。”
“那时候Net刚刚兴起，只有大学生最多机会接触计算机，会上网。那时全台湾大学的BBS（网上讨论区）是串在一起的，你在一处贴了文章，全台湾的大学生都看得到。形成一个以大学生为主的虚拟文化圈。”
计算机前的苦闷大学生，这决定了蔡智恒早期作品的基调。
“那时BBS什么题材都能容纳，只要有人开板就可以。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作者也就放胆地去写。”
“早期只是评论散文，后来渐渐地将生活中的细节，写成故事。如《7-Eleven之恋》就是源自我每天都去便利店，幻想那个女店员在想什么呢？”叙事文学与香港人写Blog不同的，是建构了一个自足的世界。
蔡智恒成名作《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几乎是自传：成功大学水利系博士生，整天对着计算机，上网交朋友。
主角在网上交上了美丽女生，但后来她却无声无息消失了。两人连手都没牵，一切都似有还无。
而他的小说多以第一人称叙述，令人容易代入。
爱情满足渴望
故事虽然虚构，充满幻想气氛，但情节却详细描述校园环境，引述《铁达尼号》情节，唯一不真实的，其实是爱情。“二十来岁的学生，生活不就是环绕爱情？”
童话式爱情为平凡的大学生活添上光环，正如虚拟世界为现实生活提供幻想调剂。只求看得开心。
网络小说是一个新的Paradigm（范例）。除了一般流行文学的易读等特质之外，网上连载的方式也有其局限，更要配合读者群的上网习惯。
由于随兴写来，不打草稿，没法刻意结构，蔡智恒的作品往往在一开始就以一个意象或事物去贯穿。
自然是大学生的生活元素如快餐店、便利店、咖啡店、雨衣、电单车，渐渐产生新的文体。上网时集中能力低，因此网络小说多数文句短小，轻松清楚，多笑料与小聪明，不断的刺激。
“我自己不喜欢写得太具体，喜欢凭空想象。网络小说都有暧昧的传统。”
他甚至没有正面描述女主角“轻舞飞扬”，她的魅力，大半由万千孤独网友半夜三时一刻对着计算机荧光幕的欲念所发动。
“有时候，也会后悔这种写法，但已贴出去，没法子啦。像《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这名字，实在很烂，但要连载总得有名字吧，胡乱定了也就不能改了。”
讯息流通快，也构成一种压力。
“网友的响应是我最大的快乐与挫折。”《第》早就暗示女主角身患隐疾，她失踪后，网友回响甚大，蔡智恒曾挣扎要不要让她死掉。“我甚至想过，让她给外星人带走算了，太累啦！”
“当时大家还不习惯这种媒介，都在试探之中。”
剎那纯真不是永恒
蔡智恒在一九九八年出版第一本书《第》，一炮而红。网络小说一浮上水面，随即氧化。
“人们都见到这是成名的一条路，于是在网上写东西时，以为有读者市场，九九年左右开始网络小说就变质了；而随着计算机普及，年轻写手亦增加了，失去初期的纯真。”
业余主义很快就给专业主义消化掉了。
那蔡智恒呢？作为最早成名、名气最大的网络作家，他至今坚持一贯作风：写完就贴上网，即使那可能有损书的销量。唯一的分别是为了躲避网友的过度关心，不再连载，而是写完再放上网。
“因为我仍然是网络写手嘛，写完有人看就是最大的满足。我不想为了卖书而写，有灵感才写，比较自在。”
访问末了，蔡智恒主动为我签名留念，写错了我的名字。他不动声色就在下面括着交叉，再写正确的，下括剔号。这就是痞子蔡式的急智，又令人联想起他的口头禅“这是错的，这是对的”。他的手笔，就是如此浅明却又别有趣味。
完美风暴
后记：我没有跟他说，我迟至零二年才看他的小说。一星期之后，我被黄色暴雨（风暴）困在办公室，雨点敲窗令人无法专心，背后的电视机又反复播着娱乐新闻，对着计算机心不在焉，手指条件反射地敲着键盘。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活在计算机面前的心境。渴望那在回忆—也就是想象—之中完成的完美。
我只想说，网络文学退潮后才看，更多一层怀旧。
来源：香港文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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