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周末。电影不想看,书不想读,街更懒得出去逛。

我正失魂落魄,阿宝电话打来:今晚组局杀人,半小时后下楼!

我立刻像打了兴奋剂,洗漱化妆换衣一气呵成,电话再次想起时,我已经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走到了单元门口。

杀人游戏是我和阿宝的心头好,可是因为玩友们一个个结婚生子分身无暇,组局越来越困难,搁置许久了。

去哪里?我问阿宝。

我表妹同事家,上次他们组局喊我去了一次。都是些新手小孩,咱们今天要手下留情嘛?阿宝语气虽然温柔,可是一脸促狭,啧啧,我就知道她并非如此良善之人。

须臾抵达本市高档小区里一栋楼前。楼前的连翘花在春寒料峭里瑟瑟发抖,我和阿宝却精神抖擞奔赴战场。

门一开,几个如花似玉的妹纸迎过来:宝宝姐你怎么才来?

阿宝豪迈地手一挥指向我:我去接了个高手姐姐来,给你们增加点难度。

登时就有小姑娘娇嗔到:宝宝姐你已经够碾压我们了,又带高手来,还让人活嘛!

阿宝的表妹小樱给我介绍屋中妹纸小伙若干,我一一点头微笑寒暄。

阿宝是向来不见外的人,大声喊到:房主呢?也不出来接客?

一片哄笑声中,从厨房里走出个扎着围裙的高挑男生,朗声说:宝姐你还用我招呼吗?

这声音,怎么有几分似曾相识?

我正眼看去,那男生面容清秀斯文笑容温暖如阳光,我却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个城市,怎么如此之小。

他的视线从阿宝转向我,目光里亦有一丝惊诧,但转瞬即逝,没有任何犹疑地,他点头微笑:宝姐带了朋友来啊?你好。

我也报以大方笑容:你好。

阿宝随手就开了一罐苏打水:这是我朋友苏姐,这是房主小A,怎么样,帅不?

阳春三月的天气,屋内地暖仍劲道十足,脚底心的燥热涌上来,我心底有些暗涌的焦躁。环顾房间,淡灰色调,陈设简约大方,像是典型的单身年轻男子居所,但出人意料的颇为整洁。

有个女孩问:小A你的咖啡甜点准备好了没?我们可还等着见识你的手艺呢!

我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淡淡的咖啡香气弥漫。不一会儿,A端出了几杯咖啡,还有各色曲奇、水果沙拉。看来这位房主还是很有点手艺呢。

既来之则安之。他可以淡定如斯,我同样能够不露痕迹。看他忙碌又不失条理的身影,我忽然觉得这简直就像是狗血电视剧里的桥段——上周在我身侧耳畔低声呢喃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所有人终于坐定。谎言与真相纠缠撕扯的戏码,大幕徐徐拉开。蒙在鼓里的平民无辜惶惑,重任在肩的警察严阵以待,伺机出手的杀手包藏祸心,小小茶几边,血雨腥风危机四伏。

几局下来,果然都是些新手,无甚挑战性,我和阿宝全程碾压。

A虽然也是新手,但我知道他一向细心且逻辑推理不弱,倒是格外注意他。当我发言矛头指向他时,他就眉毛微挑,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我坦然迎着他的目光条分缕析,有几次还真是抓他个正着,当然,也有冤枉他的时候。他并不示弱,反击几次,倒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味了。

我起身去洗手间,一出来就看到他站在小走廊里,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也同样表情相对。客厅里传来一阵阵嬉笑声,他低语:苏姐?名字不错嘛!我立刻同样低声回:你的名字就有点普通了啊。

他盯了我一眼,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和他斯文的面容风格很是不搭,但,那恰恰是我所熟悉的。我作无视状往客厅走,他好整以暇盯着我,在我马上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很用力。下一秒,我就被他拽进了洗手间对面的一间卧房里,被推到墙上凶狠地吻住了。

恍惚了一下,我终究是对这样充满侵略性的吻毫无抵抗力,开始不由自主回应他,手臂渐渐环住了他的腰。A忽然放开了我,一脸诡计得逞的坏笑:才一周又想我了吧?下周等我信息!

真恨不得拍下他这副无赖嘴脸给人看,可是,我与他都见到过彼此那体面的面具下,是怎样的肆无忌惮。

游戏玩累了,大家索性叫了个寿司、刺身的豪华套餐外卖大快朵颐,A的家里有不少啤酒囤货,比起1842,我更喜欢白熊。

小樱忽然说:“苏姐,你手头有没有合适的妹纸介绍给小A啊,他可是优质小鲜肉,外型、家境、才艺、性格样样赞!有车有房有身材有颜值~”我差点被口中的啤酒呛到。细想,倒也是,在这个小区拥有一套房,必然是家境优渥。

我微笑看着A:“要不你跟姐说说你对未来女朋友的要求?说不定还真有合适的呢~”他淡然一笑:“谢谢苏姐。我觉得这两年还是先好好工作吧,谈恋爱的事不着急呢,有缘自然会遇到。”

一来一往,兵来将挡,他自然不会让我半分。

刚才的深吻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忽然有些气盛,不肯作罢:“你是不是要求很高哦?一般妹纸看不上吧?还是喜欢自由想多玩两年?”他礼节性的微笑丝毫不变:“男人嘛,还是先立业再成家吧。”我知道,气躁已经让自己落了下风。

回家路上,看着车窗外这城市一片夜色浮华,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也颇有些索然乏味。

有些狗血剧,适可而止吧,过犹不及。

那日之后,微信一直沉寂。想起那日种种,我心里便有隐隐的恼怒和郁结挥之不去——在A滴水不漏的格挡和淡定自若的沉默的对比下,我莫名其妙的介意显得格外愚蠢,道行不够。是的,让我介怀的与其说是这个人,不如说是我的失态。

我一贯不喜拉黑人,觉得太粗暴生硬。可是看着联系人列表里的A,我几次想要拉黑了事,只求心里得个清静。可是,如果真如此,我岂不是更让自己着了痕迹?罢了罢了,只让他在列表里躺尸老死不相往来算完。

半个月后的某个深夜,我正在敷着面膜翻看闲书,微信上有新消息提示。是A的语音:“来我家,现在。”声音低哑,不复那日的明朗轻快。

我立时火冒三丈,想要破口大骂回去:你真以为你是什么了不得的男神了?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正在思忖怎么怼他才够气势,新的语音消息又来了:“要不是我喝了酒,我就开车去找你了。我等你,乖。我…有点想你了。”最后一句,有些迟疑,音量低得似呢喃。

我瞬间就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气泄了一半。吃软不吃硬是我的致命缺陷,他知我耳根子软,一击即中。

可是,呵呵,他真以为我是两句好话就被哄得找不着北的小女孩?这样劣质小说中才会有的套路,未免有点低级,以为我会轻易就范,那这游戏也太没意思。

说来,我和A认识已大半年,过程并不新鲜,在某社交平台因为偶然的话题聊得颇为投契,渐渐习惯每天登陆,谈天说地,随性之至。他风格斯文温和,有见识也有想法,不是浅薄乏味目的性极强的男人,颇得我心。不是没有暧昧,也不是只有暧昧。

很多网络中的聊天,不过是寻求可以短暂卸下面具让自己透透气的一方空间。虚拟世界里,有吸引力的是灵魂的有趣度和思想的成熟度,如果只为了宣泄生理欲望,那与动物何异?

我与他一直很有默契地,没加微信。虚拟空间虽是数据架构而成,却有微妙的气场效应,换了平台,很多心情和感触便荡然无存。几个月后,那个平台系统忽然出了一次大bug,登进去时聊天记录空空如也。我很有点懊恼,而A第一时间给我发来了微信号:不想错失你。这句话因为是他说,所以足够打动人。

另一个默契,是虽一早知道我与他是同城,谁都没提过见面。虚拟延伸到现实,是不可逆的转换,且往往带来遗憾,何必冒险?直到某次一文艺类小众电影点映,我在朋友圈晒了一下现场,没多久A发来信息:我也在。

就这样猝不及防见了面,一起吃饭、喝酒、聊电影。许是酒精作祟,夜色怂恿,当A伸手过来揽住走得东摇西摆的我的腰时,我放任自己斜斜的靠进了他的怀抱里。

在宾馆光线暧昧的房间里,他一改斯文模样,化身成凶猛的兽,强势霸道,充满侵略性。可同时又把我照拂得周到细致,时时顾及我的感受。我就这样被融化,被征服,柔媚若无骨,任他摆布,尽情驰骋。

酣畅淋漓的性爱也会让人不由贪恋,我喜欢他压在我身上时的温暖和力量,也喜欢他在疾风骤雨之后温柔地揽我进胸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最后不知不觉相拥而眠。

我们依然经常聊天,也会偶尔见面,再一次很有默契地没人提及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炮友?床伴?情人?anyway,肯定不是恋人,我没有这个打算,A也没有。七岁的年龄差,足够让人打消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甚至,我们没有交换姓名和电话,这也算是对成年人游戏规则的默契吧?

直到,那日我被阿宝带着去了他家,才知他竟是小樱的同事。这城市,有时大到让人有种被淹没在钢筋森林里的窒息感,有时又小得让人猝不及防狭路相逢。

我还在有些愣怔的回想着这一切,A的语音又发过来:“我知道你没睡呢。我想见你。”

我翻个白眼,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打了一行字:“要睡了。你早点休息。”

他又语音过来:“那我去找你!哎你都来过我家了,我也要去你家,这才公平!”

我气极反笑,这是摆明耍赖的架势了嘛!

事实证明,跟一个半醉的借酒装疯的人,永远别想掰扯清楚。我想丢掉手机兀自睡去,可是心里总有些许挂碍,恐怕也难入眠。

语音里A低声呢喃:“我就想,现在,能有个人让我抱着,说说话。你放心,我不会图谋不轨的哈哈!”

我心里轻轻一动。都市里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看着精明能干,斗志满满,可是坚硬的外壳下,谁的心里不是住着个脆弱孤单的孩子呢?这是第一次,这个叫A的男生在我面前流露出了真正纯粹的孩子气。

半小时后,收拾停当的我准备出门,想了想,把餐柜里的那瓶蜂蜜拿出来放在了手袋里。

又是那个小区,又是那套公寓。只是此刻窗外夜深如水,这个年轻的男人不再是斯文周到但周身都是警觉的紧绷感,而是一身酒气,有点邋遢有点颓废。我一进门,他就腻过来,抱着我撒娇似地念叨着:你来了你来了,你最好了…

我只能耐心安顿他去床上躺好,哄着他等我一会儿,又转身去厨房烧水,给他冲杯蜂蜜水解酒。我觉得自己身上简直闪耀着金色的母性光辉,真是哭笑不得。

A在酒精的作用下,其实已经昏昏欲睡,喝了蜂蜜水后,半躺的他忽然凑过来用双臂搂住我的腰呢喃了一句:“谢谢你啊亲爱的。”我一愣,他从未如此唤过我,我也很久没有这样被人唤过了。再看他时,他已沉沉睡去。

我轻轻叹口气,只觉得这个夜晚真让人疲惫之至。理智告诉我该回家了,可是脚步沉得如坠了沙。罢了,跟他也没什么好避嫌,我脱了外衣,在宽阔大床的另一半躺下,亦很快沉入梦乡。

一夜陷入冗长的梦无法自拔,早就陌路多年的前任居然入梦,温柔揽我入怀,轻轻在我耳畔唤我“亲爱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我忽然心酸,难以自已。

忽觉有手指在我面颊轻轻抚过,一睁眼,看到A饶有趣味地盯着我:“你做了什么梦?”我察觉有异,伸手一摸,居然一脸的泪水。

真是够了!这个梦是什么鬼?而且居然还被他现场目击,真是丢脸丢大了……一时间我对于昨晚的各种心软犹疑懊悔不已,狠狠瞪了他一眼:“你酒醒了哈酒鬼?”不等他回应,我转身就想起床,只求速速离开了事。

谁知A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一用力,我便跌到了他怀里。下一秒,他就故技重施,又凶猛地吻了过来。

这个吻,不知怎么几秒后就变得缠绵悱恻。而他的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游走。

终于,我的肌肤被他的手掌他的手指一寸寸点燃,我开始忍不住低低的呻吟,轻轻扭动身体,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而他,更加霸道的一边吻着我,一边欺身过来把我压在了身下。

窗外,春日的阳光渐渐明媚。

我慵懒地伏在枕上,A的手臂环着我的腰,我极喜欢这样时刻的依偎,温暖安心。

“那天你为什么不爽了?”他漫声问。

“就看不惯你的假正经~”我的尖刺又竖起来。

他的手臂一僵,似乎是真地介意了。我忽然有一丝懊恼。

静默片刻,他轻叹:“你这个刺猬!温柔一点就这么难?昨晚上那个温柔的仙女姐姐呢?”

我心里一暖,有些感激他的包容。

“你是不是有点在意我呀?”A低声在我耳边呢喃,气息惹得我有些痒,可是他的手臂收紧,不许我逃开。

我轻轻嗤笑:“你还能再自恋点嘛?”

“我不找你,你也就不找我。你也不问问我这半个月干吗去了?”

“你干吗去了?”我随口问。

“请了年假,回老家参加前女友的婚礼。”他声音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

“哈?”我转过身,看着A的一脸波澜不惊。

他曾讲过与前女友之间的波折纠结,我深知他并没有释怀。

“没什么,答应了就去一趟。哎快说,你是不是快想死我了?”他话音未落,又吻了过来。

我闭上眼,任由自己渐渐沉浸在他越来越炽热的凶猛激烈中。

这都市里,多少人心上都有无法填补的黑洞,偶尔发作阵痛,只求有片刻慰藉抵挡寒意。可当太阳照常升起时,都还是要面带微笑淡然前行。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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