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明

01:（接上节）当四奶奶听说村民们要焚烧孙子的身体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又喊有叫，又哭又闹。人们纷纷上前劝解四奶奶，可老人家死活也不答应，顿时哭成了一堆。

因为奶奶心里明白，娃的心事太强了，虽然生生地剜了自个一刀，但娃心里伋就有他的盼头呀，他想睡一口棺才，有个自己的坟墓。就像村里的老人们去世那样。装在棺材里，被人抬着，风风光光的，送进坟墓，立上一块碑。

就算不立碑，堆个小土包子也成啊！四奶奶一边哭泣，一边在脑子里乱想，就像翻开了锅。他此刻除了伤痛，更多的是懊悔，她痛恨自己老迈痴呆；恨自己一把年龄了，尽没有看穿孙子的心事；更恨自已无力回天啊！

她清楚地记得，喜娃从小就特别要强，性子特别倔，即使受了委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也绝不掉下来，小脸憋得通红，一句话都不说，硬生生的把委屈藏在自己的心里。

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媳妇桂花很泼辣，又强势，对所有的事情说一不二。性子有点直爽，甚至有时过于粗暴，对自己的两个孙子特别严历，又不失爱护，但怎么也称得上一位合适的母亲。

从俩个孩子三四岁时，桂花就教他们穿自己的衣服，再大一点教他们自己洗衣服，再大点教他们干农活，帮家务！两个娃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后来变成了自觉自愿，再也不用大人来按排，他们就知道明天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至于对孩子的学习，桂花的要求更加严格，必须每学期都要争到三好学生，她平时即不打，也不骂，但她的眼神不容置疑，两个孩子心灵神会，所以他们很努力。金花虽然学习也比较优秀，可比弟弟差多了。喜娃差不多每学期都能争回三好学生奖状，所以家里半张墙上，贴满了他们赢来的荣誉！

四奶奶努力瞅着墙上的奖状，尽管看不清，伋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孙子。她记得喜娃每次拿到奖状，都会兴奋地首先告诉奶奶，奶奶看不明白，只能用粗糙的大手一遍遍的抚摸，多懂事的孙子呀，祖孙两个搂在一起，不止一次的享受着幸福时光。

四奶奶记得，孙子喜娃也有不开心的时候，有时依在墙边，静静的一言不发；有时从学校回来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像是受了委屈；又时姐弟俩为了干家务也会争噪！每一次奶奶都问他，劝他，他什么也不说，还要安慰一番奶奶，所以奶奶更加认定喜娃是个懂事的孩子，她打心眼里高兴呀！

只是这几年，孩子似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好几次她看到过喜娃在偷偷的流泪，奶奶特别害怕，他追着问喜娃，然后喜娃立刻破涕为笑，哄奶奶开心，还安慰奶奶不要告诉她妈妈，喜娃嘴甜的像吞了蜜，逗乐了奶奶，她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还有好几次喜娃都会向奶奶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时会提一些讳莫如深的，诸如生老病死，生死轮回；人的前世今生，从哪来往哪去等等。奶奶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觉得孙子懂得事多，只是好奇罢了，然后奚落一顿就过去了。

还有好几次，喜娃总是问奶奶，人为什么要活着，活得那么累，有意思吗？当然糊涂的奶奶，并没有想到太多，他总是找一个合适的话题，安慰自己的孙子。现在看来一切都明白了，也晚了。四奶奶心里的痛呀，只有她知道啊！

02:四奶奶的举动，自然出乎村民们的预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村里的老人一时束手无策，年长的大伯大爷聚在一起，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吵吵嚷嚷，似乎无法达成一致。

好在喜娃的两个舅舅被请回来了，人还没到跟前，两个粗壮的农村汉子，就哭到在地。是啊，自己眼看着从小长大的外甥，就这么静静的躺在车里，哪个也不能接受。他们抱住自己的亲外甥，和妹妹相依而哭，场面悲怆而揪心！

两个舅舅哭了一阵，被根叔和几个年轻人撕扯拉开到屋里里，递烟敬茶！大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明大义的话语，化解了他们心中的悲结。他们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外甥去了，妹妹还要活下去，日子还得撑下去，他们打应劝说自己的妹妹桂花。

两人重新回到板车前，又是一阵难挨的煎熬，也许是血浓与水，也或许是姐弟间肢体语言的血肉亲情的传递，桂花婶渐渐地冷静了下来，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伋就哀嚎着，有两个弟弟搀扶着离开了板车。有人在喜娃的身上盖上了一亲火红火红的毯子，红的就像燃烧在天际边的晚霞…

03:眼看差不多了，根叔打算趁热快点把事情了结了，大伙儿也好安心。这时有人当心四奶奶的情绪会失控，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东叔和桂花，让他们决定最后的结果，该怎样做。

就听到有几个上了年级的老汉大声骂起来：“问什么问，难道要破了老规矩不成？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还一个娃娃哩，纯属吃饱了撑的。”

老头的话，虽然不是圣旨，但是比圣旨管用，没有人置疑，也包括东叔和桂花，还有他们的舅舅。因为在农村里世世代代都这么做，没有人会把小娃娃的话当真，更不会为他修一座坟墓，如果那样的话，反而不正常了。

虽然四奶奶伋就苦苦地坚持，村里年长的大妈们苦口婆心的劝慰。但四奶奶只是喜娃的奶奶，人们更多的考虑的是，东叔和桂花的感受，包括喜娃的舅舅都不再提出异疑。跟叔张罗着大伙，赶早不赶晚，立刻去送走喜娃！

当天下午，各负其责，紧张而忙碌。年级大的男的在外跑堂奔波，女的在家里安抚奶奶，东叔和桂花婶！眼看着自已身上的肉就这样变成了一俱尸体，以这样的方式，以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杀人揪心，青天霹雳。小院悲哀声四起，哭声连成一片，传得很远很远…

伴随着一阵暗红色的火焰，天边飞过一缕轻烟，喜娃轻轻地去了，也包括喜娃的几十份奖状，几缕心事，几许心愿，都化作一阵轻风，烟消云散…

曾经的花季少年，如花岁月，就这样凋零了，真实：“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如梦遥”啊！

世去了孩子的日子是心酸的，从这天起东叔一家就像掉进了黑暗里。天塌了，地陷了。东叔和桂花不吃不喝，哭累了睡，睡醒了再哭，金花也是个泪人儿。四奶奶更是形如枯蒿，面呆目痴，嘴里成天念叨着喜娃的名字，想想也真真可怜！

正值大忙季节，农活耽误不得。根叔召呼村里的青壮劳力，纷纷出工出力，帮助东叔一家收割打碾，直到归仓。妇女们则轮流到他们家里做做家务，开导规劝。大伙儿都觉得是自已应该做的，他们信仰：一家有难，八方支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他们也相信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生话会越来越好！

04:转眼又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张罗着准备过年。这是村子里一年中最大的喜事。东叔和桂花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也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了。喜娃虽然没了，还有金花。一家人还要过日子，还要生活。东叔强撑着又干起了自己的营生，他想趁腊月里挣点过年钱，顺便也散散心。

只是四奶奶身体越来越差，终于在腊月二十四日撒手人寰，带着自已无尽的遗憾，离开了她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的这个村庄。好在村民们伋就齐心合力，赶在初夕前送走了四奶奶。

有人说奶奶怕喜娃孤单，陪喜娃去了；也有人说奶奶心里有愧，不想活了…但一老一少祖孙两个的确走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也给村民们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大伙儿纷纷张罗，置办了一个热闹的春节，大红的灯笼，社火，震天的鞭炮，说是要冲冲喜，驱悔气，为来年讨个好彩头！

过完了春节，又到了春种的季节，村子又洋溢在人欢马叫的繁忙之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充满了活力。人们也渐渐的忘却了喜娃的那件事，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只到有一天乡计生站来人了，他们了解了东叔家的遭遇，送来了政府的政策，给了他们一个生娃的指标，还要免费为桂花体验，为她做手术（因为桂花已做了绝育手术）。这是天大的好事，村民们奔走相告，相互分享着喜悦。

经过一年多的准备，手术，调理，居然大获成功，桂花真的又怀上了孩子，可真是个奇迹。其实奇迹远不止于此！奇我奇在桂花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取名喜临，意思就是喜事监门。大伙猜猜看，结果怎么样？

随着喜临的长大，人们发现这个孩子和喜娃如出一辙，一模一样，无论性格，牌气，相貌，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丝毫差别，更惊奇的是学习特别好，现在市二中宏志班读高二，妥妥的学霸，别人家的孩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只不过东叔，桂花两口子，老来得子，喜从天降，再也不要求喜临做什么，不做什么！总是笑咪咪地说：顺其自然吧，开心就好！可这孩子偏偏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改做。就这么神奇！

于是村里的人又说：这俩个娃一个是还愿的，一个是报恩的，是前世的因果报应，都是两个宝啊！

后记：这是一个真实的事，就发生十几年前的家乡，那个时候相对贫困落后，人们思想观念太过陈旧，各方面都相对滞后，有些事不能以绝对的标准去评判。只能从情感的角度去咀嚼，从社会层面去理解，看待这件事。社会是发展进步的，现在已很少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即是有，意义是不一样的。我希望把这样的事记下来，和大家做个探讨，苦于写作功底尚浅，很难让大家满意！只能边写边学习，望文友们不弃，敬请批评斧正！

2019.6.5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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