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前一日的清晨，北方雪白了。至少，我知道西安下雪了。于是想念面朝南的十七楼，想念那些坐在窗前看秦岭终南山一段的时光。虽然，那时我并未见过长安的雪。可在此刻这个长安雪、姑苏雨的午后，安静地呼吸间隙，也满是回忆。

小时候，对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冬天就是一个“冷”字。倒更喜欢有绿树和花草的季节。向来害怕小动物，只能识得许多植物。朋友说，我应该去学园林花木类的专业，可惜花草和树上也会爬虫子，而且它们还会生虫子，毕竟虫子也算是小动物的，对吧？

第一次意识到“雪是浪漫的”，是在大二上半学期，那会儿刚过二十岁，我是在秋尽霜冷的时候出生的，所以，计算年龄的时候总是有点迷糊，除了一些特殊的年份，如高考时过十八不到十九，考研时过廿二不到廿三，其实对年龄我并没什么概念和印象的。

如今，却仍还记得零九年雪后初晴的午后，有风并不觉冷，我站在洛师中区八号楼的顶层，踮起脚尖，借着胳膊肘的劲儿支撑自己趴在围墙边——极目北望，远眺“古墓”图书馆所在方向的更北处，身后是贺姐拍打所晒被子的声响。说起来洛阳，它是我目前待过最没有方向辨别感的城市，只因开学时的一场大雨遮了太阳，从此在那边四年，便一直南北不分，东西颠倒。其实，雪后那天，我是有意识地找过“北”的方向的，当时我在望什么？如今也只能剩下诡异一笑了，二十岁的心情是不太容易忘记的，但也无从说起，只有自我能感受到的欣喜珍藏。如果非要说，或许是和一个人有关，或许，也可以说是和武侠有关。

关于雪的文艺印记，然后就是不知哪一年的正月初七了（后查为二零一一年。），当时写了很简短、却又有点特别的文字心情。『“初七，小雪。酉时，日入，西门，吹雪。”』于我来说，言及雪，或许“浪漫”这个词，倒不如“烂漫”来得恰如其分。毕竟，那只是一个人的美好。

那年冬天雪漫纷纷，几个人都很喜欢小刚（周传雄）的歌。静最喜欢《冬天的秘密》，她说歌词写得很像她。而我最喜欢的是《青花》，旋律和合，又可借韵来酝酿哀伤的情绪，因那时的我尚还是个强说愁的少年。洛阳留给我的印象，总是阴阴色调的天气，很少有大好绽晴的阳光，而我的心情底色，却总会很受它影响。高晓松曾说，他有段时间在洛杉矶，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是心情抑郁，也不会有诗人般的哀愁，因为那边阳光总是太好。

而西安，就是阳光太好的地方，我爱它光芒万丈的大晴天，以前地理课讲中国地势是西高东低，西安正好地处“西高”，所以刚到那儿时，我总觉得太阳离头顶很近，那时还害怕太阳太大会晒出雀斑，吃饭都不敢再多加芫荽了。

西安三年，心情状态基本没怎么阴郁过，虽然它也有大雨淋漓、豪爽瓢泼的时候。我也很爱它春夏之际的江南雨，（导师何老师说，因为三峡工程，西安才有这类似江南的梅雨时节。查网上也有文章这样说，三峡工程最大的受益者是西安，气候改善，雨量丰沛，冬天不冷。这个我倒是颇有体会的，冬天真的不怎么冷。而且夏天都快到7月了，夜里也不怎么热，有时候还盖薄被，没铺凉席呢。）小雨啊，就那么一直下，一直下，空气湿润清新极了！

其实，最美的好景还没到呢，雨后因为空气指数上升，我十七层宿舍的窗外别有景致，这时候秦岭美丽的身影才悄然显现，清丽脱俗，见而让人心生欢喜，特别好的时候还能看到山间的云雾，每到那会儿，就会想到山里的神仙，还会有东坡先生就在山间不远处的时空错觉。第二天如果天空湛蓝，阳光湛晴，南边香积寺的塔，秦岭山脚下的人家，都能清晰可见，这时的山色真的是正宗的藏青色，脑子里会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联想词――矿藏。我至今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时就觉得这两个字最能表达我望远的青山模样。遇到这样的好时候，都是成一整天的坐在阳台窗边，对望绝美清晰的山色容颜，那时间好是奢侈。

潜意识告诉我，自己在西安从没见过雪。我也一直这么以为。稍微细想，却也不是一次没见过。

第一次应是传说中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那天，我们文献学专业六个人，还有其他专业的两个同学，一起到陕师大老校区去看戏。可那晚有雪吗？怎么又仿佛记得，那天月色很好？如今忆起，只记得那是一个很开心的夜，没有世界末日，反而有聚餐漫步，还有戏听。那天还是我讲新旧唐书和五代史的日子，那是在那边第一次上讲台，在何老师的课上。（注：后查证为“世界末日”前一天。）

第二次是鄂尔多斯教育局来的那天，从新勇活动中心出来，一抬头，天上忽然就飘雪花了，当时去溢香楼路上还想出了个雪的短诗。（后查完整诗是“清晨，你来了，雪来了！雪花开，但见她，桃花漫笑，借一片冬精灵，悄声半羞面，暗自心甜。——《给你》”）可惜那场雪没降下来，中午就停了。

第三次是嬛结婚、道士玲远嫁洛阳的前一天了，那天清晨，伴着长安校区刚开始飘落的大雪离开，赶高铁去卫辉参加婚礼，临走时拉开纱窗看外面，天色一片灰蒙蒙，看不见一点山的影迹，封闭好宿舍，便匆匆成行了。第二天婚礼结束后，便直接又踏上回长垣的车了，回去过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归家路上刷微信，看到学姐分享的一篇文章《一下雪，西安=长安》。那时就觉得很是遗憾，毕竟，只要再多待一天，我便能看到皑皑白雪覆盖下的盛世长安了，还有那一袭白衣胜雪若小龙女般的秦岭风采，聊慰古怀念想。可惜那一场盛大的雪宴，我仅在早上和它打了个照面，便擦肩匆匆而过。后来三月开学回去后，再没下过雪了。七月初，我离开了西安。

这雪日，翻看以前的东西发现，二零零九年十月识得你之后，我写的文字才慢慢开始有了自己的痕迹。虽然结局终不过是相忘江湖，但我已见过山河云水之间最美的光采。记得曾经，一个人写过一联很美的断句：与其回首暮云远，不若相忘云水间。

    一个人，一座城。此刻，窗外，雨还在下。今天，我不关心别的，我只想你。

后记：

“烂漫此生倾心往，且插梅花醉洛阳”。这两年作客漂在江南姑苏，虽寻过不少次梅，香雪海的梅林、虎丘冷香阁处的寒香、邓尉夜访白落梅……却还尚未见过雪。“踏雪寻梅”，是一个暂未能了却的美丽。那姑且附上前几年有关雪的痕迹记录罢。

初稿于2015年11月24日，定稿于今日2018年1月4日。

丁酉年十一月十八【20180104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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