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写了《玄机机辩雪峰》,一学生留言“满满的套路”,倒勾起了我的思考,这一思考,就想到了这一篇文的题目:

古人套路又多深?

我先说说陈桥兵变吧。当年赵匡胤驻扎在离京二十里的陈桥驿,事先安排好的主持人就出场,召集大家讨论当今皇上。大家一商量,就认为当今皇上一个小毛孩,就知道棒棒糖,怎么能把治理天下的责任交给他?还不如推选老赵呢。

     于是套路就开始了。

     大家选出了一个代表,把民主意见告诉赵匡胤。赵匡胤两只手摆得像电风扇。这时候,外面的武将们已经拔出了刀亮出了剑,喊着“照顾好我的七舅老爷外甥女,我进去拼了……”宣布赵匡胤不做皇帝那就没完。

     回到京城后,面对后周大臣范质、王溥,赵匡胤一脸的哭丧,说你们看,这可不是我要怎么,我是身不由己。这范质、王溥看看好像吃了天下最大的亏的赵匡胤,再看看赵匡胤身后那些随时准备把别人的脑袋当足球踢的武士,立刻表示出满脸的同情,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我就想这一场演出如果范质和王溥没有按照套路出牌,而是大义凌然斥责赵匡胤忘恩负义,会怎样?

     赵匡胤的黄袍加身,时间仓促,这套路也就简化了许多。几百年后,几经苦战篡位成功的朱棣,就有时间把这套路演完。先是大臣们上表提建议,说朱棣如何德才兼备,既有战略眼光又有战术手段,内心善良仁爱,是上天早就选好了的人选。朱棣这时候自然得“端”着,说我这人不爱当皇帝,给皇帝打打下手还可以,你们不要逼我,不要逼我啊。大臣们自然也心知肚明这个套路需要演完,于是一次上表不成二次上表,二次不成就三次,反正在写第一次的表时,就已经把第二次的和第三次的表也都写好了。到第三次上表时,那上面的话,已经把朱棣描写成了中国自有历史以来最圣明的皇帝了,而且还说请朱棣来当皇帝不是为了让他享福,而是要把天下最难的事情交给他费心。套路演到这个份儿上,朱棣也明白该结束了,就一脸的不情愿一脸的无奈坐上了龙椅。

     皇家玩这些套路,大臣们要能够跟得上,跟不上的,面临着满门抄斩或者凌迟处死。这种玩法传到了下面,就成了另外一种玩法。

     两个文人聚在一块儿,甲对乙说,你的才真是高,我死人里只服曹植,活人里只服你。这时候乙赶忙摆手,说哪里哪里惭愧惭愧。这时候紧接着乙应该对甲说,我在出来之前,认为自己的文才天下第一了,直到见到了你,才发现我只能排第二,这是真的。

     现在我们把这种套路叫“互粉”。假如甲对乙说了死人活人的那些话,而乙却收了礼却不回礼,这叫“行贿”而不是“互粉”了。连这样的套路也不懂,是很难在社会上混的。

     三顾茅庐一直是历史上的美谈。其实诸葛亮真不想出山?他在隆中时,最喜欢唱《梁父吟》,据说歌词是这样的:"步出齐东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强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他很看不上晏婴,常常自比管仲、乐毅,可见他的志向不是真的到南坡上种豆,东篱下采菊。但中国人讲面子,台阶要多,面子要足。《三国演义》中张飞就看不惯这种面子文化,想到草房后面烧一把火,把诸葛亮像老鼠一样熏出来。要不是大哥刘备制止了,恐怕真的需要麻烦消防车出动一次。诸葛亮也就是遇到了刘备,如果遇到的是曹操,恐怕就不需要三次了。如果遇到的是朱元璋,一次就够了。

     不只是出山需要套路,连投降也需要套路。洪承畴被俘后,一哭二闹三上吊,投湖绝食咬舌头,一副以死报国的样子。皇太极知道他好色,每天排十几位美女去伺候他,他愣是抵抗住了荷尔蒙爆棚的压力,没有亲近这些美色。这是套路第一场。第二场,皇太极派出了范文程,洪承畴向范文程咆哮如雷,表达了宁死不降的决心。第三场,皇太极亲自出马,问寒问暖,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的身上,洪承畴立刻就降了。这套路三场,需要演足演透,才能皆大欢喜。演不足或者演过了,就不可能有皆大欢喜的结局。或者一方认为是套路,另一方不按套路出牌,套路就显得很尴尬。文天祥被俘后,对方按照套路把三场都演下来了,文天祥却没有按照套路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演出来,而是真的宁死不屈,要把名字刻在丹青上。这违背套路的做法,让中国文化中套路的面子掉了一地。汉代的苏武也是一个破坏套路的典型,甘愿在冰天雪地中磨练自己的抵抗力。这些让套路文化傻眼的人,真的很让人敬佩。

     相对于局中人而言,套路是手段,就像《红楼梦》中的“护官符”,是“圈内”人士的游戏规则。圈外的人会觉得这套路的水很深,但那也就圈外的人来看。当然,也有熟悉这圈内的套路,却主动跳在圈外的,这些人,已经不可以按照套路去衡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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