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相爷,请留步。”

箫乾刚下朝,前脚还未迈进府门,便因一个悠扬婉转的声音驻了足。循声望去,入眼的是一位身着杏黄色衣衫的妙龄少女,眉如远山,娉婷玉立。她在相府右侧的石狮旁支了一个算命的摊,每日正午时分便在这里堵箫乾,只为替他卜一卦。

“怎么又是你?”箫乾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凌厉,俊美的面庞上带有不可侵犯的威严。随行的几个侍卫,不由地为这个算命的姑娘捏了一把汗。大兴国上下举国皆知丞相箫乾性格清冷,做事手段却极其残暴,他们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她倒好,连着三日亲自登门送死。

杏儿却不以为意,清浅一笑,自顾自地把玩着桌上的竹筒,如狐狸般娇媚的眼睛让箫乾一愣。她答非所问,将桌上的竹筒递向箫乾,才慢悠悠地开口:“相爷,今日让民女替你卜上一卦可好?”

“你究竟想玩儿什么花样?”箫乾不耐烦地从筒中随意抽了一支签。

杏儿接过竹签,眉头紧蹙,一派严肃的模样分外认真:“乾者,天也。达于上者称为乾,卦相说这是天赋帝王之命于相爷。此乃上上卦。”,

闻言,箫乾身后的随从纷纷吓破了胆,赶紧匍匐下跪。箫乾却意外分明地看了她一眼,扬起邪魅的唇角,倾身而下,用修长的食指抬起她削尖似的下巴,:“美人儿,妄自揣度天意,是会遭天谴的。”

“那相爷可知,违背天意,同样会遭天谴。”她笑得云淡风轻,拍掉箫乾的手,薄唇亲附在他耳边,细微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

【一】

杏儿就这样入了宰相府,成为箫乾门下众多幕僚中最特殊的一个。

箫乾不曾问她一计一策,杏儿亦不曾主动向他谏言出谋,他们之间甚至没再说过一句话。而他却安排她住府内最好的房间,吃穿用度皆以最好的供应,别的幕僚感受着这样不公正的待遇,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春暖花开的时节,相府里的杏花竞相开放,清风拂过,吹落一地芬芳。杏儿收集飘零的花瓣,做了一盘杏花糕。萧乾回来时,便看到她坐在水池边的石板凳上,将桌上的糕点掰成一小块,喂着池中鱼,好不惬意。

“杏儿姑娘今天好生雅兴,都有闲情逸致替本相喂鱼了。”萧乾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望着一池春水,戏谑地调侃着。

“相爷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如此怜花惜玉,我想不闲都难啊。”杏儿拾起盘中的一块杏花糕,送到萧乾的嘴边,“来,尝尝我刚出锅的杏花糕。”

萧乾顺势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对着她的耳朵轻吐两个字:“喂我。”如乐音般的声音摄人心魄,杏儿的脸颊上迅速染上两页绯红,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压抑住自己这般异样的情绪,故作轻松态,笑意盈盈地将杏花糕放入萧乾的口中。“本相从前只吃过桂花糕,这杏花糕倒是头一次吃。香软酥滑,入口即化,确是好味道。”萧乾一脸享受地品尝着杏花糕,嘴角挂着邪魅的笑,顿了顿,又接着说:“不知杏儿的味道是否也如这杏花糕般可口呢?”说完便向下微微俯身,俊美谪仙的面庞陡然在杏儿眼前放大,在他朱唇快要落下来时,她用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相爷可是喜欢杏儿?”她翻动着樱桃般鲜艳欲滴的红唇,故作娇羞态。

“自然。”

“那相爷为什么不用杏儿呢?”她将双手勾勒在萧乾的脖颈上,嘟囔着嘴,如一只受伤的猫在向主人撒娇,惹得萧乾眸光一动,爱抚似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乖,大材不能小用。”

“哼!你就知道哄人家!”杏儿不乐意了,气鼓鼓地推开萧乾,“说到底你还是在怀疑我!”

“听话。”萧乾一脸无奈,宠溺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又被杏儿一把甩开。

她没有再理萧乾,气冲冲地离开了。她能感受到背后萧乾灼热的目光,只是她同他终究只能形同陌路。

杏儿自嘲地笑了笑,像萧乾这样唯利是图的小人,她才不会喜欢上他!一切都只是假象,她要做的只是让他爱上她,方便日后行事罢了。

【二】

大兴三年秋末,盘踞北方的夷狄在边境蠢蠢欲动。皇帝韩肃遣派的使者皆被无情拒之门外。萧乾宵衣旰食,扰攘忧思,多次从中周旋无果,最终还是累倒了。

当朝宰相卧病在家,连着数月未曾上朝。陛下担心不已,亲自前来探望,所带补品竟足足堆满一车,看得杏儿眼花缭乱。她知道,当年韩贼窃国成功全靠箫乾与之里应外合,因而萧乾成了大兴的开国功臣,深受韩贼信任,步步高升,直至官拜丞相。只是杏儿不曾想到,韩贼竟把萧乾看得如此重要!看来,她的计策得变一变了。

冬风席卷大地,朔雪仓皇飘落人间,洋洋洒洒落满杏儿的肩头。她倚靠在院中的腊梅树下,吹奏一首清灵的曲,悠扬袅袅的笛声飘入屋内人的耳朵,氤氲一片情长。

萧乾和韩肃寻乐而来,她倚眉含羞,对着他们服了服身子,就准备退下,却被韩肃叫住:“姑娘刚才吹奏的可是梅花三弄?”

杏儿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又听韩肃继续问道:“听姑娘此曲甚是凄清,梅花乃具不畏严寒,迎风斗雪的坚韧之格,姑娘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惊慌地抬起头,明丽清晰的眸子里仿若流转了亿万星辰,惹得韩肃心头一动,想要拥她入怀。杏儿惊吓似的往后退了几步,紧张地望向箫乾,结结巴巴地开口:“回陛下…民…民女受箫丞相的恩泽才有一处容身。如今大人患病,久…久治不愈,民女…希望他能快快好起来,愿他能同这院子里的腊梅一样坚强,熬…熬过去。”

    “哦?你这婢女倒是个情深义重的人。”韩肃有些意外,看向杏儿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欣赏。萧乾也没料到杏儿会如此说,那一瞬,心里仿佛有暖流淌过,暖意融进四肢百骸里,走遍全身。他紧蹙的眉头也不由舒展了几分。

    杏儿看到萧乾稍微和缓的脸色,心里一喜,脸上却仍是诚惶诚恐的样子,继续说道:“陛下抬爱了。”

    韩肃张口还欲说些什么,便被萧乾以商量公事为由带走了。两人擦身之际,韩肃意味深长地瞥了杏儿一眼,那眼里流露出的贪婪让她一愣,随即便调皮地冲他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在韩肃心里激起一片涟漪。

    这以后,杏儿与韩肃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韩肃几乎是天天宣旨请杏儿姑娘入宫伴奏,杏儿欲拒还迎,佯作女儿态,倒也不推辞。可每每当韩肃想要进一步发展两人的关系时,她总以自己是萧乾的人为由推脱不已。

  时已至春分,斜阳晖晖为御花园里满园的春色添妆一片昏黄。八角凉亭里,杏儿边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裳边小声抽噎,看得韩肃心疼极了。他从背后环过杏儿的芊芊细腰,轻言轻语地哄着怀中人。哪知杏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哭得更加厉害了,她泪眼娑婆地回首,将头埋在韩肃胸前绣着的黄龙上,她不断呜咽着:“箫…丞相…对杏儿有大恩…杏儿…杏儿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韩肃眸子突然一沉,说出的话冷酷又决绝:“朕是一国之君,想要个女人还不用向他报备!”

说完便将杏儿腾空抱起,冲往寝殿。只是人还未踏出御花园,便被匆匆赶来的太监扰了好事,太监哆嗦着跪下,说是杏儿姑娘乡下的亲戚到丞相府来寻亲,箫大人请杏儿姑娘回府一趟。韩肃虽一脸不悦,却也只好先放美人回去。

月挂长空,皎皎泻满一地光辉。她行走在寂寂宫道上,影子被拉得修长,亭台高阁,红墙黛瓦,周遭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可她哪还有什么亲人在世上呢。

【三】

未入家门酒香先行,杏儿刚走到丞相府外,一阵酒香随即扑面而来。

萧乾平时洁身自好,并没有嗜酒的习惯,杏儿看着在院子里抱着酒坛喝得酩酊大醉的人,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担忧,随即又摇了摇脑袋,他是生是死都不关她的事,她干嘛瞎操心。

“别走。”她刚迈开一小步,萧乾便抬起昏沉的头,将桌上的酒樽递给她:“陪我喝一杯。”

她本想推辞,但看着萧乾微醺的脸,没有了平时高不可攀的威严,卸下伪装的他,像个孩子一样,人畜无害。她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杏儿,你知道吗?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位故人。”萧乾深情款款地望着她,眼里的柔情都快渗出水来:“只是……他是个男孩。”

杏儿心里一惊,警惕地盯着萧乾,见他又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喝酒,才长舒一口气,缓缓问道:“是个什么样的男孩?”

“他呀,调皮又捣蛋,我可没少为他背锅。不过,他重情重义的性子倒是和杏儿如出一辙。”萧乾忆起往事,分外怀念,从侧面望去,他的容颜依旧棱角分明,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

“那他现在在哪儿?”

“天上。”萧乾苦笑了一下,樽一壶浊酒,举杯对着天上圆月,寄托哀思。

杏儿忍不住红了眼眶,眸子里是盛怒的猩红。萧乾这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多么可笑,她就有多想杀了他!她父皇母后的惨死,她盈氏天下的覆灭,不都是他萧乾一手造成的吗?!她多想问问他,良心不会痛吗!说出的话却无关痛痒:“相爷说的那个男孩可是前朝太子盈珏?”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萧乾趴在桌上睡着了。杏儿看着他的睡颜,眼里闪过一抹狠辣。总有一天她会亲手杀了他,以祭奠那些因他妄死的冤魂。她将桌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望着空中圆月,思绪飘远。

她不叫杏儿,她叫盈珏。

她的父皇是郢国的国君,与她的母妃举案齐眉。但天意弄人,皇后怀胎十月所生竟是位公主。皇帝没有办法,为稳固江山,只能让盈珏女扮男装,即位东宫。不曾想她在这太子之位上,一坐就是十六年。

后来奸臣当道,兵部尚书韩肃拥兵自重,与各地割据势力勾结,谋权篡位。在两军交战之际,她的青梅竹马箫乾竟然吃里爬外,与韩贼为伍,亲手打开宫门迎接贼人。箫太傅痛悔儿子窃国,自刎谢罪。盈珏亲眼看到她的父皇母后死在她的面前,她本以为自己也会命丧在这场叛乱中,是从小照顾她的奶娘冒着生命危险,让她换成女儿身,才侥幸逃脱。

这三年她在暗中招兵买马,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手刃韩贼。如今自己归来,萧乾倒是一点没变,一如既往地对她那么好,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她,疼惜她保护她。若不是盈珏亲眼看到他卖国求荣,她死都不会相信助纣为虐的那个人是她喜欢到心底的萧乾哥哥!

【四】

盈珏第一次见到箫乾是在她十岁的时候。

彼时浓荫稠密,窗外蝉鸣声不绝。小盈珏身在课堂,心却在御花园那颗石榴树上。她趁着太傅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国子监。她警惕地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注意,便挽起长长的衣袖,张牙舞爪地往石榴树上爬。奈何自己身板太小,没爬两下就往下掉,摔了一个狗吃屎。小盈珏疼得眼泪汪汪,但她仍然紧咬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要是让别人知道她堂堂太子从树下摔下来了,那多丢人啊。

“珏弟弟你怎么了呀?”箫乾匆匆交了他爹留下的作业,便急不可耐地跑了出来。一出来就看到盈珏小脸憋得通红,委屈地坐在地下,可怜巴巴地望着树上的石榴。

“你是谁呀?”盈珏力不从心地暼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我叫箫乾,是你国子监的师兄。哦,箫太傅是我爹。你叫我箫乾哥哥就行。”

“嗯……我叫盈珏,是本朝的太子。你得唤我一声太子殿下!”末了,她的眼珠急速地在眼眶里转了转,继续说道:“你爹是箫太傅,我爹是皇上。我爹的官比你爹的官大,自古以来,子承父业,那自然我的官也比你的官大,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呢?”

箫乾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只觉得眼前这个弟弟好生可爱,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好,你去把上面那个最大的石榴给本太子摘下来!”

话音刚落,箫乾便生龙活虎地上了树,三下两下地将树上的石榴一扫而光。盈珏目不转睛盯着他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的动作,惊得嘴巴都快放下一个鸡蛋了。

当箫乾把一堆石榴放在她的面前时,她一改刚才颐指气使的态度,羞愧地绕了绕脑袋,说:“谢谢箫乾哥哥,这些石榴分你一半吧。”

箫乾喜出望外,可在他刚伸手准备接受太子的赏赐时,手上的动作却因一声呵斥声静止。

“逆子!你现在长本事了,竟敢带着太子殿下逃课!”箫太傅恨铁不成钢地怒吼着,手中的拐杖毫不留情地落在箫乾身上,咣当一声,砸出一阵巨响。

“不……不是的。是……”盈珏看着箫乾的后背渗出一条红线,有些急了,欲开口解释,却被箫乾抢先一步:“对不起……爹。孩儿知错了。孩儿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箫太傅看着跪得笔直的儿子,对着他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来,罚他抄写一百遍四书,便气冲冲地摸着白胡须走了。

“为什么不解释?”盈珏问他。

他摸了摸她肉嘟嘟的脸蛋,笑道:“因为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哥哥应该保护弟弟呀。”

简短的话语不啻惊雷,在盈珏的耳边久久回响。她身在皇家,她那些堂兄弟妹,皆因顾忌她太子的身份,不怎么跟她亲近。唯有箫乾,愿意跟她玩儿,愿望守护她。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看着他受伤的后背,忍不住红了眼眶,心疼地问:“疼吗?”

箫乾摇了摇头,又听她继续说道:“母妃说,吹一吹就不会疼了。箫乾哥哥,你别动,我给你吹一吹。”

他忽然感到背后有一股暖风吹过,经过他的肌肤,吹进他的心里。

【五】

那以后,盈珏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一半给她的萧乾哥哥。彼时年少,她不知自己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只知道萧乾待她极好,她也要对他很好很好。浑然不知,爱恋的种子早已在那时埋下,生根发芽。

有一次盈珏让奶娘悄悄从宫外带了两串糖葫芦回来,她和萧乾坐在国子监的石阶上吃得大快朵颐,突然萧乾尖叫一声:“珏弟弟,你流血了!”

盈珏后知后觉,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衣袍后面染了一片血色,她吓得哇哇大哭,立马把手中的糖葫芦丢掉,扑到萧乾的怀里:“萧乾哥哥,我会不会得绝症了啊!呜呜~我不要死~”

萧乾在东宫外面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刻钟,奶娘才慢吞吞地走出来,将他拉到一旁,说是太子殿下来了月事,经过太医调息,已无大碍,现在已经安然睡下了。萧乾又惊又喜,激动地拽着奶娘的手臂,反复确认。奶娘笑着点了点头,并叮嘱他千万不要将盈珏女扮男装的事情说出去。

萧乾果真谁也没说,包括盈珏。只是那几晚,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盈珏笑意盈盈的模样。

    自从知道了盈珏是女孩这个真相,萧乾总忍不住挑逗捉弄她。比如炎炎夏日,御花园里的水芙蓉开得娇艳欲滴,盈珏全神贯注地在池边描摹杨万里的《小荷》,萧乾便打趣道:“珏弟弟,这花,真适合你呀~”

    “哼!这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我才不喜欢!”盈珏嘟囔着嘴,被惹得怒目圆睁。

    “可是在我心里小盈珏就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呀,芙蓉出水,吹弹可破~”萧乾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盈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害羞了。

  倘若日子就这样悠悠荡荡地过着该多好。待盈珏及笄之年,他会向陛下求亲,迎娶她。可变故来得太快,韩贼与地方割据势力狼狈为奸,买通守城的将士,掀起政变。一时间,国破山河碎,百姓流离失所,战火铺排了整个帝都,高耸的城墙倒塌,化为一地焦土。

  乱世的铁蹄踏碎这对青梅竹马的宁静岁月。盈珏在流亡的时候,也不曾忘记她的萧乾哥哥,她已经没有了父皇母后,她不能再没有他。她不顾奶娘的万般阻饶,折回去找萧乾。然而入目的却是他亲手将乾坤殿的大门打开,迎贼上位,狗腿的样子和她认识的那个萧乾哥哥简直判若两人。

  从那一天起,萧乾在她心中便死去了。

  【六】

  她颠沛流离,辗转多地,身边只有奶娘相伴。奶娘告诉她,萧乾趋炎附势,认贼做主,受万民痛骂,必会遭报应。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不要总想着报仇,应好好护住自己的性命,以待时机。

  这些年父皇母后倒在血泊中的一幕常常在她的梦魇中复现,她每每在夜半时分惊醒,看着自己还在世间苟延残喘,便深觉自己愧为人女!如此血海深仇,叫她如何能忘!时机时机,都是人创造的!她是盈家的女儿,她理应夺回自己的天下!

  于是,盈珏趁着奶娘不备,穿上女装偷偷溜进了帝都,冠杏儿之名引萧乾入局。

  清晨的一米阳光透过窗柩斜射进来,将回忆摇醒。盈珏揉揉惺忪的睡眼,只觉头疼欲裂,她不是应该在院子里喝酒吗?什么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还有……她身上为何只穿了一件裘衣。

  “杏儿别动,再陪我睡一会儿。”萧乾翻了一个身,伸手揽过枕边人的腰枝,斜眯着眼,睡意尤存。

    杏儿这才注意到萧乾竟躺在她的塌上,她一把推开他,跳下了床,一手护住自己的前胸,一手指着萧乾,咬牙切齿地怒吼:“萧乾!你对我做了什么!”

  “杏儿不是早就对我以身相许了吗?”萧乾换了一个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急不慢地说。杏儿知道,他是拿她对韩肃说的那套来对付他,看来这两人的关系并非坚不可摧,韩肃身边尽是箫乾的眼线。只是……她竟失身给了萧乾!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一直以为相爷是谦谦君子,不曾想你也会用灌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倒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杏儿才艳双绝,与本相甚是相配,择日便可完婚。昨晚……不过是提前行了夫妻之实罢了。”

“只怕杏儿没那么好娶呢。” 她狐狸般的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萧乾知道她说的是韩肃。他眸子一沉,其间恍若万丈深渊,挑衅的声音落在盈珏的耳朵里:“我萧乾喜欢的女人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况且……你认为他会要一个残枝败叶么。”

“你!”

“乖乖在家等着我,为夫为你挣聘礼去了。”萧乾看着杏儿气急败坏的模样,满意地穿着战袍出门了。

【七】

大兴六年,夷狄最终还是向大兴开战了。

韩肃拜萧乾为主帅,掌虎符,领精兵十万,前往北境退敌。他明面上委之以重任,实则是为了支走萧乾,暗中削减宰相势力,更可与美人共度良宵。确是一箭三雕的好计。

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韩肃所策划的一切皆在萧乾的掌握中。美人儿对他哭哭啼啼,满含委屈,说是萧乾不将陛下放在眼里,故意夺了她的身,来挑衅陛下,哭着喊着求陛下为她做主。韩肃气得脸都绿了,一边诓哄着杏儿,一边想着大战告捷之后,必要杀了萧乾,以儆效尤。然而他在帝位上高枕,等来的却不是大兴打败蛮夷的捷报!

城外的探子来报,萧乾联合蛮子大军,攻进帝都来了!韩肃登上城门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在滔天的火光中,萧乾浴血奋杀,杀的皆是他韩肃的将士。 

他强压着眼里猩红的怒火,冲着萧乾吼着:“萧乾,朕命你速速投降。朕可以为既往不咎,饶你不死。”

“谢陛下抬爱,微臣不需要!”

“你为何要这样做!朕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待你不薄。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

“陛下问问你旁边那位姑娘便知道了。”萧乾杀得更猛了,他脸上的兴奋昭示着前所未有的尽兴。

韩肃反应过来,迅速拔出旁边侍卫的大刀,架在杏儿的脖子上,得意洋洋地对着萧乾喊道:“你若不降,朕便亲手了结了你的心上人!”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话音未落,韩肃便感到后背一阵刺痛,失重栽倒在地,没再能说出一个字。原来萧乾早就把守城的侍卫换成了自己的人,一切早有预谋,就同韩肃当年斩杀盈氏皇帝一样。

萧乾多年的心愿,在那一刻完成。蛮夷身处高寒之地,秋冬北风卷地百草折,没办法围牧,粮草稀缺。萧乾承诺蛮夷可汗,若帮他匡复郢朝,郢朝便免费为其提供十年粮草。因而有了谋逆这一幕。

然而萧乾走进大殿时,却被一群身着盔甲的将士围住,杏儿从中走出。

“萧乾,我们之间的账也该算一算了!”她举着一柄长剑,对着他,眼中恨意甚浓。

“哦,我跟你有什么账可算?情账吗?”萧乾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不以为意。

“住嘴!我跟你之间,只有血账!”她一步步逼近,身后的将士却突然倒戈,将兵锋指向她。杏儿有些无措,表面却假装镇定自若:“你们这是干什么!要与这乱臣贼子为一丘之貉么!我告诉你们,当年本太子亲眼看到他替韩肃开了乾清宫的大门,助纣为虐,你们不要被他的表相所蒙蔽了!本太子隐姓埋名,曲意奉承为的就是今天手刃贼人,替我盈氏江山,替各位死去的战友亲人报仇雪恨!”

盈珏以为她将“真相”说出来之后,必会引来众人的附和,然而没有一人为之所动,大家面面相觑,一个小兵走了出来,哆嗦着:“太子殿下……,我……们知道。”

盈珏疑惑地看着那个小兵,还未出口问为什么,萧乾懒洋洋的声音便传入耳朵:“让奶娘跟你说吧。”

而后,她两年未见的奶娘便真的从大殿后面走出。

【八】

奶娘说,这是箫乾一开始就布好的局。

他屈身事贼是为杀贼。他喜迎韩贼目的是为了取得贼人的信任,保存郢朝最后的实力,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召集前朝旧部,将他们安插在朝中,偷偷替换掉韩肃的人马。他视名利为至宝,亦是为了消减韩贼对他的怀疑,以为他真的就是一个攀权富贵的小人。

就连盈珏当年侥幸逃脱,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让奶娘瞒着她,是不想让她担心。他怕她意气用事,丢了性命。却不料,她竟然偷偷跑进帝都。那他只好将计就计,让她以为他真的是因为受了美人计才跟韩贼闹翻的。而盈珏暗中所收集的那些人马,皆是他的人。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一个她。这个天下欠她盈珏的,他统统都会替她夺回来。

盈珏忍不住红了眼眶,原来她的萧乾哥哥一直都没有变。

“小哭包,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呢。”萧乾心疼极了,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着眼泪,而后,话锋一转,问她:“这个聘礼可还满意?”

盈珏泪里含笑,郑重地点了头。

“那今晚回去洞房好不好?”萧乾将她搂在怀里,醇厚如珠玉的声音对她耳朵说着悄悄话。

“不是…已…已经…洞房过了么。”她倚眉含羞,紧张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是骗你的~”

“萧乾哥哥!你又欺负我!”

“……”

《郢朝史册》载:前太傅之子乾,诈降,韬光养晦,逾六岁,排兵布阵,合夷狄军,助太子珏,灭韩肃。盈氏王女登基,擢萧乾为王驸马,大赦天下,为世人传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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