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到十年未曾联系过的发小，梦里我俩都是今日参加高考，发小说她参加了乐器类的艺考，成绩还不错，又问我是否参加了美术类艺考。我回答说没有，因为理科班成天要刷题，没有时间准备艺考。发小坐在她那架老钢琴前，静静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梦醒，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三点半，窗外正下着大雨，我再也睡不着。
距离2008年的那场高考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至今回想，还能感受到那年夏天的酷热。其实考前我已经知道这注定是场败仗，我是个极散漫的人，平日很少刷题，从高二开始，物理化学就没及过格。即便如此，我仍在文理科分班时选择理科，只因觉得文科生死记硬背又功利主义。爸爸是极力反对选理科的，临到分班最后一刻，他还追问我到底想清楚了没有。妈妈倒是对自己生的孩子很有信心，只说：“妮妮自小古灵精怪，靠些小聪明也能考上大学的。”
而事实上，家里从未出过大学生，真到了高考前一天，他俩比我还紧张。妈妈一晚上起夜三次，爸爸更是通晚失眠，凌晨起来自己煮了碗面吃。我当天晚上倒是睡得很安稳，那时才刚满十七岁，考不考得上大学一事对以后的人生会有什么影响，对当时的我来说并没有实质性的概念。
高考的第一天是六月七日，天气炎热，大片的橙黄笼罩着湘潭市一中的几栋考楼，我被分到西教学楼最高层的那间考场。和我同一考场的还有思思，她神情很是倦怠，说是患上热感冒又没睡好，但我对她有信心，高中三年，她在我心中是真学霸，只有考官想不到的题，没有她解不出的题。我俩互相鼓励后，进入第一场考试：语文。当年的作文题是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为主题写一篇议论文。语文是我最拿手的一科，记得当时通篇论述的是张爱玲，写完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考完后，我搂着思思的肩膀，思思抱着我的腰，二人兴高采烈的走出考场，心想原来高考也不难。那天中午，我在餐桌上大吹牛皮，嘲笑爸妈过于紧张。
下午重回考场，思思一扫早上的倦怠。我闻觉她身上有股酒香，以为她中午喝了酒，问了才知是午休时她奶奶给她刮了痧，我听后颇为羡慕。下午考试科目是数学，正值两点钟的光景，阳光西晒。西教学楼早已久废多年，连块窗帘都没有，坐在窗边的我，晒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考试中途，我争得监考老师同意，挂了件校服外套在窗边挡光。这场考试下来，我不大有把握，埋怨下午阳光太晒，影响发挥。思思安慰我说，按照能量守恒定理，外界太阳能会转换为人体内部能量，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仍是闷闷不乐，一路上忐忑的估算着总分。回到家，爸妈还沉浸在中午的喜悦中，妈妈特意到楼下的餐馆买了五斤小龙虾，爸爸还开了瓶红酒。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庆祝，我默默地坐在桌边，捧着酒杯，食之无味。一想到高考数学已发挥失常，眼泪就禁不住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这一幕把爸妈都惊住了，爸爸端起酒杯，装作无事的和我碰杯，三人一晚无话。
第二天是六月八日，上午考理综。考前我坐在考场内默念《心经》，对于一个化学物理从不及格的人，这场考试全凭运气。思思见我神色紧张，知趣的不来打扰。其实这场理综考试并不难，我先做完生物卷，自觉发挥还算正常。但做物理卷时，有好几道六分选择题，我都只能靠懵。做化学卷时就更离谱，直到最后收了卷，才意识到自己把碳酸钙看成了碳酸钾，一念之差丢了三十分，当年可是一分能玩千人斩啊！我心下惨然，和思思在校门外告别时，不禁对天长叹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种悲壮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最后一门英语。英语本就是我的弱项，匆匆忙忙答完题，中途还向监考老师请假，上了趟厕所。
那天下午考完后，高考也就结束了。我和思思穿着那身蓝色的短袖校服，手牵手默默地站在市一中的音乐喷泉前，谁都没有说话。夕阳笼罩下，众声喧哗。
等成绩的日子是最煎熬的，那几日天气颇为炎热，全家都处在焦虑的情绪中。那段时间，每天下午我都会上发小家坐坐，找她聊天。发小的爸妈在省城工作，留她一人住在湘潭，她小时候学过电子琴，初中学业忙，就荒废了。她的这门特长，高考时也没派上用场。
对于这场高考，发小比我更不安，在家中把空调冷气开到最大，没日没夜地开着手提电脑看《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她白天和男朋友在电话里商量要不要复读的事，到了晚上就约我去雨湖公园跑步。在公园，她边跑边和我商讨该不该复读的事。我是个生性散漫的人，觉得有个学校读就行，她摇摇头，叹我胸无大志。
高考成绩出来后，我单靠着语文145的高分，勉强上了个本科。爸妈对这个成绩颇不满意，尤其是妈妈，她觉得我至少还可以多拿七十分，又后悔当初没让我去考美术生。那些日子里，我常望着书房里一堆没有刷过的习题集发呆，心下纠结着要不要和发小一同去晨光学校复读。但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高考，爸爸也觉得能考上个本科也不容易，选个金融类的专业，以后托关系到银行上班。
然而过了没多久，我就在网吧填了园林设计专业，这一举动遭到全家反对，说是冷门专业不好就业。最后还是我从前美术老师的一个电话把局势稳住了，老师在电话里说：“园林设计专业挺好啊，以后妮妮每天都可以画画了。”
虽然高考结果差强人意，但家里总算有了个大学生，爸妈请来各房亲戚在大酒店摆了两桌升学宴。当天同时在酒店摆升学宴的还有我的小学同桌，那时已是六年未曾见面，他身高冲到一米八，考上的是厦门大学表演系。想来小时候我俩常常打架，但每次打完他都能恶人先告状，在老师面前装可怜。也许，他天生就是个好演员。
十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最好的青春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这十年，我的每条道路都布满荆棘，有时午夜梦回，也会回想起如果当时选择文科，考艺术生，之后再读研考博，会不会比现在的状况好很多。但仔细想想，即便选择了另一种人生，年少轻狂的我还是会碰到焦头烂额，因为青春就是一场漫长的挣扎啊！无论我们做怎样的选择，都会步入中年，都会迟早被生活打败。庆幸的是，那段青春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所以不后悔。更庆幸的是，十年过去了，你们还在身边，这是我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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