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听到最动听的三个字是“瘦了啊”,还沉浸在这种形而上的夸奖当中,领导通知:小周啊,有事出个差可以吗?

我:太远了,不去可以吗?

领导:我能说不可以吗?

我……

生活就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伟大的王先生曾经如是说过。

好吧,出差就出差呗。

出差当天上午,磨磨唧唧起床收拾,面霜乳液,梳子睡衣……能多磨唧多磨唧,反正不管可以不可以。

出差当天中午,去了最爱的饭馆,老板娘笑:来了啊。

西红柿炒蛋盖饭,我说。

老板娘是个无比可爱,可爱无比的姐姐……嗷,好吧,如果她儿子还没有女朋友,并且她对我印象也不错,按理是可以纳入成为婆婆的范围。

如此,今后我就是小老板娘了,并且有一家装修有格调,食物有人情味的店。

峨眉山佟湘玉,帅死了。

一厢情愿的碎语讲完了,说正经的,正常逻辑上来讲,哪有出差车费都是自理的?

大晚上我蹲在马路牙子上跟笑笑抱怨,笑笑说,就当出来玩了嘛。

我很生气,再往下刨,再深入想,简直气的无话可说。我跟笑笑说,领导还特别临终关怀式的问我个人意愿,说白了,不管我愿不愿意,不都得来么?

我还跟笑笑说,毕业半年的我,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套路深的社会了。

笑笑一直笑,一边滴滴diver。

那个晚上,笑笑跟我一共打了三辆车。

第一辆:你们到底在哪儿?我接不到你们,取消订单吧。

第二辆:你们到了吧?啊?什么?不好意思啊,那我接错人了……

第三辆——滴滴有个操作是,如果打了车不付钱,是没办法打下一辆车的。

于是,深夜的街头,笑笑与我,为了能够打第三辆车,在没坐第二辆车的前提下,付了第二辆车的钱。

然后,终于打到了第三辆车。

深夜的街头真瓜皮的冷冷清清,我扒在车窗上,生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道理我都懂啊。

可我就是生气。

好在我也不知道是超能力使然,还是怎么的,我的脑子和我心可以谈话,在我睡一觉之后。

早上缩在被子里,脑子想起昨天晚上手机没电,打车乌龙,天寒地冻,打车费不报销等等……

气没那么气了。

心说,万幸遇到笑笑不是吗?

连日车费都是笑笑付的,我发红包她只说日后请她吃饭便是。

吃饭归吃饭,车费归车费。我说

笑笑说,我会找老王报销的。

我说,我会跟老王打电话确认的哦。

笑笑说,你真的一点也不像90后(大笑脸)。

然后,红包过期退还。

我的脑子告诉我,这是赤裸裸资本家的压榨。

我的心说,一直以来,过分关注自己的利益,以至于忽略深夜同行的人,比如付车费的笑笑。

我跟她只是工作同路而已,在这之前,谁也不认识谁。

说完笑笑,说说静静。

静静,真的是静静。

静静说完她的名字后,我说,原来大家想了那么久的人就是你啊!

我终于见到静静了,并且加了她的微信。

静静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儿,特别像那个演《唐山大地震》女主小时候的童星。

静静是95年的,她的故事平淡无奇。

北京的生活节奏很快,二环以外的厕所简直没法儿看,北京有些小老太太还会顺水果贩子的香蕉,不是一根两根的顺,是按串顺。

之所以去北京,是因为学化妆。

北京有个挺有名的摄影,叫聚焦,我在那里做过助理,拍照嘛,内外景都是有的。

北京有个很大的公园,里面种满了薰衣草,有次我跟顾客出外景,回来后直接躺在床上起不来,第二天就感冒了。

当时是夏天,静静穿的是短裤,上身一件防晒衫,头上一个遮阳帽,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把自己给晒病了,热伤风。

你就不知道躲个凉?我问。

新娘子头纱三米长,要我拉着呢,再说周围都是薰衣草,没有躲的地方。

北京的药很贵,我去买感冒药,两盒70多,太贵了,我只买了一盒,结果喝了那药就胃疼,疼的饭都没办法吃,第二天去药店找卖药的,卖药的说,不能够啊!你怎么喝的药?用什么水?

矿泉水。

喝药要用温水。

结果,那药我就没喝了。

静静离开北京后,去了上海,进了水果数码电子厂。

我刚出来的时候就是进厂,电子厂,一天都弯着腰干活,头一个星期背疼的都直不起来。

静静只有妈妈,从她17岁离家,到即将过去的这年,前后将近6年,6年光景的事在她嘴里,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除了攒钱去北京学化妆那年,没给家里一分钱,其余每年打工的钱都交给我妈了。

水果数码厂也坑,要想离职,不买烟,不发红包,别想拿到工资离开。

烟至少利群的,红包要两百起包。

因为马上要过年的缘故,我在那里工作了五个月吧,省吃省喝,攒了八千块给家里,然后就没做了。

你17岁就出来了?!

初中。

为什么呢?

怎么说呢,我是个内向的人,就是我自己感觉吧,挺忧郁的。

初中起,我就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下课就一个人托着腮发呆,你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实际什么都没发生……我不知道,但我很羞怯于跟陌生人说话。

学校里要求买资料,我找奶奶要钱,总要到学校催着不能再催时,奶奶才不情不愿的给钱,但是给的钱根本就不够买资料。

她不知道,我能感受到同学们的窃窃私语,除了忍受,我没有选择。

钱不够,奶奶说,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我以为把钱狠狠的甩回去,是对奶奶最有利的报复与打击。

可实际上,我心里难受的要死,伤害来自最亲近的人时,所谓报复,伤人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我心里的难过没有人知道……

这书还怎么读,我初中,没买过本子和笔,后来打电话给妈妈,我说,没意思,不读了。

有什么意思呢。

我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沼泽下沉,我无比渴望有人拉住我,救我,我憎恶自己有这样的渴望,却又惩罚自己,沉吧,沉的越快越好。

但,你可不可以拉住我,救救我?Please。

妈妈问我,我只能用一再躲避的态度希望她能深究下去,问问我:到底怎么了?

妈妈说,你现在不读书了,今后不要后悔就可以。

怎么读呢?我连买资料要个钱都那么艰难……

没意思,不读了。我跟妈妈说。

生气,郁闷,愤怒,一句“我想静静”是无力的吐槽,也是心底最后一丝力气了吧。

大家都想静静,可静静本人亦不知如何跟这个世界建立一段正确的关系。

我问,什么时候你意识到自己这样了?

就个人浅显的,嗯,感觉好了。

人,一生中总会有个节点,那个节点会改观一个人很多。

有的人有一个,有的人有无数个。

静静说,我性格就是这样的。

我的意思是,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没法跟家人沟通?

静静沉默,说了句,我奶奶吧。

关于奶奶,静静只说了买资料这事儿,其余的,放在六年以后来说,也无从说起。

三两件陈年芝麻完事儿,静静是什么神情我忘记了,但从头到尾,她的状态很平,至少面上,看不出她有多大的情绪起伏波折。

也对,17岁至今,是她经历的社会和人生。

于我这个因工作才认识的人,她只是在午后说了故事的几个章节,而我,听者有心。

静静前前后后也讲了不少,我想起,不论小学还是初中吧,或者说,一直都有这样的人……

读书时,她是因为找不到牵绳子才会被同学喊上一块跳皮筋的人。

吃饭时,他是第一个跑出教室洗碗,然后躲在一边看大家吃饭的人……因为之前大家都避着他坐。

静静说,刚出来工作头一个月,我就后悔了,想回去读书,可自尊心(强),没跟家里提。

我所谓的自尊,不过是在被全世界抛弃以后,自留的一丝体面,我知道,往后的日子,也就这样了……

如果现在给我很多很多的钱,以及回到过去——带着现在的记忆——重新选择开始,我不要钱,我要回去。

这是静静说的。

我以为,人人都跟我一样:有钱多好啊,可以买吃的,搬座超市回家躺着吃都可以。

(我的人生理想,究其根本,从未变过:不工作都有很多很多钱,不工作都能胡吃海喝。好逸恶劳,是我没跑了)

却不知,有人在意的无非是年少时的伤害与赌气。

钱没了可以再挣,而我想追回的是那个自己,我想重新开始。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Boss之前圈里发了句话:红尘自苦,能渡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静静把这话又重复了一遍:她选择带着现在的记忆,回到过去。

我信她,不要钱,只要回去。

不如这样,我们一直拥抱到天亮。

证明感情总是善良,而残忍的是,人会成长。

:“已经发生了,不要再去想,过好眼下,福都是自己修来的”我说。

人骨子里总有一点贱气(至少我是),这个午后听静静讲故事,心态明朗了一些。

我知,她的把故事讲给我,是机缘,更是那些深植于脑海里的理所当然倾塌重建。

谁告诉我说,亲人之间无伤害?不存在的。

相反的,正是因为来自亲人之间的伤害更具毁灭性,人类才需要爱,才要相亲相爱,拒绝互相造作,互相伤害——基于血缘之上的伤害,都难以修复……那么爱情这件本身无关血缘,却又能伤人伤己的事,有些人怎么能做到地崩山摧,尔后云绻云舒?

阿烈曾说,能救她的只有爱情。

反过来理解,能让她死的也只有爱情了吧。

学会爱人爱己,能力所及,兼济天下。

再者,又是谁规定:出差车费老板必须报销?

这不是存心给我找不痛快吗?

老板没报销,我不也偷懒在这里写我的字?

之前读到某大v一段文字,现在想想,有点意思。

大意如下:

年轻人为什么要多闯练,多认识一些人外人,事外事呢?答案就是把以前脑瓜里那些填鸭式教育下根深蒂固的东西打破。

话不讲满,食不过饱。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醒来,我的心问我的脑子:你的老板可恶,但是你遇到人可恶吗?

脑子一片空白,但心是暖的。

猛的一瞬间,我知过去情绪被自己放大,而众生皆苦这事佛祖一早就知。

多年前,自觉人生该是甜的,直到有了第一颗蛀牙。

众生皆苦不是佛祖的慈悲,自以为这是佛祖的体恤,是无病呻吟式的自我标榜,却不知这句话真正的智慧是:苦,源自于人生本苦,不苦,不知何为甜(对比角度而言)

就像陈生的《不如这样》

每一件不得不放手的玩具,总算带来过快乐

每一段不得不完结的关系,只是一种选择

我的贱里贱气,在笑笑——笑笑笑起来也是月牙眼儿——和静静之后,突然开悟了。

但我知,我那颗热爱金钱的心是真真的,我要受的苦也是真真的。

所以呢,众生皆苦。

归程高架路上,灯火辉煌,好看的不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看高架上蜿蜒不见头的灯火,我跟阿烈说,好漂亮啊。

阿烈说,再好看,看多了也就那样。

我说,不会啊,我就很喜欢。

阿烈笑了,我也笑。

以后等我有钱了,除了搬超市回家,我还要天天晚儿开车上高架赏灯,心情不好了,去。心情好了,也去。

但愿那时,我还是阿烈副驾驶上的小女孩。

但愿我看的灯火,也还是我看到的那片灯火。

但愿……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那,不如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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