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2017年2月14日,情人节,44岁的胡方陷入了沉思。

想起前几年,几乎每到这个日子,他都会给老婆买花。那时他不到40岁,但在别人看来,似乎已经超过了浪漫的年龄。当他拿着鲜花从大街上走过,一些回头的目光中虽然带着微笑,但同时也包含着一些疑惑:

“给谁买的?”

“给他老婆买的?”

“不像,准是送给相好的。”

人们怀疑他老牛吃嫩草,但事实上,他的确被冤枉了。他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相好的,除了他的妻子,他也从来没有跟其他的女人有过不正当的性行为。这并不是说他有多正派、多伟大,只能说他更规矩、更谨慎,是骨子里的自卑和胆怯成就了一个好人。

起初,圈子里跟他生意规模相当的老板们总是怂恿他,甚至有的还现身说法:

“老胡,别只顾着挣钱,一辈子别亏了自己。”

“你看我,昨天带那个,都第52个了,北京还一个呢,是个大学生,每次去北京我都住她那儿。你可不知道啊,就这位,到最后高潮那阵儿,哎呦,把我给烫的……”

故事听起来就让人脸红,也让人想入非非。不过胡方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于是,老胡不食人间烟火成了人们的共识。后来,听说胡方热衷传统文化,还对佛法感兴趣,人们联想到老胡的一贯作风,自然不会感到奇怪,那高大的形象便立刻在人们心中树立起来。就连胡方自己有时也会感受到一股股正能量在胸中涌动。他确信自己是个有福之人:有着不错的生意、貌美的妻子、可爱的女儿。至于那些龌龊的欲望,还是少些为妙吧。

然而,还是有一位姑娘在他的心中投下了一枚石子。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缘分也罢,考验也好,总之,就是突如其来的遇见,遇见了还很难忘怀。

就在上个月去广州的航班上,飞机即将起飞,胡总来了个电话。那是一个重要客户打来的,是关于售后方面的问题。本来应该找专门技术人员联系,但他就是跟你喋喋不休。出于责任和义务,胡总还是想把电话听完。但广播已经响起,并且空姐走了过来:

“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话语温柔,面带微笑。

胡方点点头,继续听电话。

“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话语温柔,面带微笑,请求的目光注视着老胡。

“好好好,您放心吧!我会让技术人员处理好的,是是是,我答应您的一定办到……”

胡方恨不得立即挂断手机,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关机大吉。

“这位先生……”

“这就好,这就好。”没等空姐的话说完,胡方急忙挂断手机,嘴里答应着,并且还把手机向上举了举。

“谢谢!多谢您配合!”

好美的声音,醉人的笑靥。胡方突然发现,这位妙龄空姐是如此的雅致,漂亮。可爱的脸蛋儿画着粉色的淡妆,一袭秀发挽成发髻盘在脑后,白色的衬衣搭配蓝花的领结,合身的制服衬托曼妙的身材。特别是最后那一笑,在他看来就是倾国倾城。当美女走过去以后,胡方特意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人家的背影。姑娘正一排排的检查行李箱,那举手投足间让老胡迷恋。

自从上次出差回来,胡方的心中就不再那么清净了。都说不着魔不成佛,难到是佛在考验我吗?他想到释迦牟尼佛出道之前,身为王子却一心向道。净饭大王为了留住儿子,故意派国色天香的美女诱惑太子,但佛祖终究坐怀不乱,无动于衷。而自己呢,却被一个空姐搅得魂不守舍。但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是个凡夫,虽然学了几天佛,但怎能立刻摆脱七情六欲的折磨?慢慢来,好好学,还得多念阿弥陀佛啊!这样一想,他的心里似乎好受了很多。

该下班了,回家!胡方突然想起今天他的车限号,只有坐公交回家了,因为他受不了出租车座垫的肮脏,更讨厌那股烟油子的味道。然而,让他始料不及的是,公交车上人太多,根本挤不上去。他决定再等下一辆。这时,一对小情人也到站台上等车。看他们的年龄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女孩把手插进男孩的外衣里搂着男孩的腰,男孩双手捧着女孩的脸,男孩的嘴对着女孩的脑门说着话。可以想见,他们已经开启了浪漫情人节的序曲。第二辆车终于带着沉重的使命蹒跚而来,呼啦啦,人们涌到门口,好在车停下来的时候车门正好对着胡方,他被簇拥着进了车门。车里早已是人挨人、人挤人,无数簇鲜花举过头顶,就像大家约好了要去参加某个特定的仪式。胡方突然明白为什么今天48路人满为患,原来都是去爱琴海过情人节的。

“哎?胡总!”

“哦,小王儿,怎么,也限号啊?”

“是啊!您也挤公交,怎么不打车啊?”

“不想打车,再说今天也打不着,过情人节的太多。”

“也是,现在这人,都疯了。”小王自知语失,环顾一下四周,好在车里嘈杂,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今天,出去玩儿吗?”老胡问道。

“玩儿啥啊,我们这九零后都落伍了,现在是零零后的天下啦!我那表妹,刚16岁,就跟小伙伴私奔了,昨天给家里来电话,说过完情人节再回来。”

“唏,真是啊?!”

胡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着实感到了惊诧。

胡方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都说生闺女操心,但他觉得自己的女儿还算蛮懂事儿的。女儿今年十八了,正念高三,学习还行,考个不错的大学估计没啥问题。他又想到了情人节的来历,那是个忠贞凄美的爱情故事,有如中国的梁祝。但走到今天,情人节却演变成了情与欲的集中消费。各色情人关系中,有小情人,老情人,有公开恋爱的,有偷偷摸摸的,有淫人妻女的,有睡人夫君的。马云的双十一,剁手党们还是禁不住要触屏;西方的情人节,阉根族们终要攒足精神去开房。爱情,这个从前神圣的字眼,早已因为容易获得而变得庸俗、廉价甚至谈起来有点肉麻。什么伦理、道德,让那些束缚人们心灵的枷锁都见鬼去吧!我们不想等一百年,我们要的是短平快!于是,体育明星出轨了;于是,电影明星的老婆劈腿了;至于硕士生的嫖娼,那还算是规矩的。

但是……似乎也不全是这样。想到这里,胡方突然转了一下念头,也没那么严重吧,情人节也有它好的一面啊。其实,每一个节日的确立都是和美好的愿景联系在一起的。情人节,就是要让人们记住爱情的美好、纯洁和坚贞,只有海枯石烂、矢志不渝才是爱的真谛。不是吗?很多小夫妻,甚至老夫妻,他们也过情人节,他们会让在岁月中蒙尘的爱在今天变得新鲜;他们会彼此注视着,举起酒杯,喝下生活的酸甜苦辣;他们会让这一天成为爱的新的起点。

于是,胡方又进一步思考爱情,什么是爱情?爱情就其本质来说,它是一种感情,是两性之间基于性欲望的一种好感,吸引和渴望。它来自于本心,却具有先天的审美、后天的崇拜、独享的渴望、牺牲的精神和一定的时效等特点。就生活来说,爱情是片面的,夸大的,也是不能长久的。恋爱中的人总觉得爱情就是全部,爱情永远美好。但当一切都变得真实,当面对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面对对方不再神秘的一切,厌倦的滋味自然产生。这是人性,即是本性。唯有理性(理智)才能成全爱情,这是难能可贵的智慧。想到这里,胡方的脑子里突然生成一个坐标,X轴表示一个人从感性到理性的变化,Y轴表示一个人从自私到无私的变化。这样,芸芸众生就落在了由坐标分成的四个区域里。性格不好、极端情绪化并且极端自私的人简直可以称为人渣;理智而纯善无私的人简直就是佛;无私但缺乏智慧的人终不能修成正果;自私而又理性的人阴险可怕。于是,如何增长我们的智慧,如何使我们变得更加善良,便成了人们成长的目标,这就是修行。显然,我们喜爱的这位体坛名将还修养不够,既得的名利催发了欲望,即使他也爱妻子、也爱家,但还是偏离了爱的轨道;而有些人,抱着自私的心嫁给丑星,或许当初就不是爱;至于硕士生,没有更多的含义,不是由于爱,就像一年不曾回家的农民工,就像饥饿难耐的乞丐,他只是忍不住想吃顿饱饭。

胡方的人性坐标

信佛的人相信命运,相信因果。胡方深信,在这人性坐标的背后,有着一张因缘果报的网,任何人也无法逃脱。所以,我们不能片面的肯定和否定,不能简单的贬损和讴歌,不能用自己的想法绑架别人的道德。我们可以的,就是做好自己。什么是好?纯善和智慧。

哈哈,看看,胡方简直成了哲人,圣者。然而,事实又是如何呢?

胡方想到了《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安娜、伏伦斯基和列文,更想到了跟他同名同姓的那个胡方。这个也叫胡方的人,是他十年前曾经读过的一部小说的主人公。正是因为这种名字上的巧合使得他时隔很久还记忆犹新。小说讲述了胡方和江岚历经几十年离奇而凄惨的爱情故事。胡方和江岚相爱一世,孤独一生,却终究没能达成一次欢愉。

胡方出身于陕南荆子关镇一户财主家庭,早年离家出走,落脚于陕北延安地区,投身革命,成为边区文工队队员。胡方受过良好的教育,拥有英武的气质,在队伍里显得与众不同。他擅长写作和擦像,枪法也很准。很快博得了团部女干部江岚的青睐,漂亮的江岚也让胡方心仪已久。于是两人订下终身,并选定了结婚的日子。然而,就在胡方和江岚结婚的前一天,胡方被火速派遣到陕南游击大队。临别前,江岚要把自己给了胡方,但胡方执意不肯,他说,等我回来,等到咱俩结婚的那天。可是,胡方自从1945年离开延安,就再也没有回来。其间经历大大小小无数个战事,还曾被国民党军队俘虏,后虽逃脱,但从此留下了历史污点。1949年全国解放,胡方转业到成都某文化部门。一切安置妥当以后,他开始四处打探江岚的下落。直到1956年7月,胡方终于知道江岚在西安某省直单位工作,两人通了信,相互讲述了离别后的情况,字里行间充斥着思念之苦以及对久别重逢的渴望。岂不知,多年来江岚也一直在等待着胡方,虽然把胡方调到前线的某位团长一直追求江岚,但终未能如愿以偿,后来江岚被调到了后勤做饭、喂猪,一直到部队改编,一直到解放,她始终忠贞不渝的爱着胡方。期间有传言胡方战死的,有传言胡方被俘的,但江岚始终相信胡方还清白的活着。如今,分别了十一年的两个人终于要喜结连理了,他们定于1956年十月一日结婚,共和国的生日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然而,53年开始的清党运动终于还是没有放过胡方。八月底,胡方开始遭到审查。最后,九月二十八日,因为不能自证清白,胡方还是以叛徒嫌疑和历史问题不清而被流放青海。在这期间,江岚曾来找过胡方,但始终得不到准确的消息。后来只是听说判刑了,发配到了大西北,具体地址也不得而知。对此,江岚无能为力,她能做的只有等。然而,怎个等字了得,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二十年的等待,这是何等的煎熬又是何等的神圣!胡方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中看守石油管道20年。漫长的岁月里,胡方通过给江岚写信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信中记录了极端的环境,艰苦的生活,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发指和胆寒。后来陪伴他的有因挨饿而吃了人肉(吃了一个死在他家门口的孩子)而被判杀人的王有才,有因玩忽职守(值班时间跟女朋友约会,然后发生了火灾)而被判刑的景川,另外还有一条狗。1978年胡方得到平反,这年,胡方63岁,江岚58岁。时过境迁并没有改变他们对彼此的爱慕,新婚之夜,她们终于同衾而眠,他们万分激动,两个纯洁的身躯即将融为一体。但是,压在江岚身上的胡方突然头疼了起来(突发性脑出血)。

那个晚上很黑,风尘混乱,景川赶过去差不多是子时了,胡方已经穿上衣服,但一只袖子并没有伸进胳膊,第三枚扣子扣在了第五个扣门里,西服就在胸前壅了一疙瘩。裤子也没有完全穿好,半个屁股还露着。江岚,她一定是吓坏了,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一只脚被胡方的身子压着,一条腿斜着蜷在身后,怀里抱着胡方的头,而眼镜就挂在床沿的被角上。那只唤做狐的狗龇牙咧嘴地叫,和屋外的沙尘暴的肆虐声搅在一起,异常的凄凉恐怖。很显然,胡方是从床上跌下来的,他突然的头疼欲裂,在床上打滚,要江岚用带子勒他的脑袋,江岚慌乱着找带子,没有带子,只好用她的丝袜来勒,但丝袜太短,无法勒紧,她拿手使劲地掐他的太阳穴,像箍一只要破的罐子,便看见了衣架上的风衣系带,因为太急,抽系带时将衣架也撞倒了,而胡方在那时从床上赤身跌了下来,同时口里喷出了一股污秽。一部分污秽是喷在了江岚的身上的,这从她的头上额上可以看出,一撮乱发糊成毡片。就在那一瞬间,她知道要出大事了,她给景川拨了电话,然后就穿好衣服也给胡方穿了衣服。她是一位很高贵的女人,她不愿意景川作为晚辈的来了感到尴尬。但她没来得及收拾沐浴过的水盆和还燃着的藏香,两个高脚玻璃杯中的残葡萄酒还闪烁着嫣然如血的颜色。

“胡总!”

一个娇嗔的声音打断了胡方的回忆,这时他已经下了汽车并且走到了自家住宅小区的门口。

“你是?”

胡方不觉眼前一亮,心里咯噔一下。好面熟啊!肯定在哪儿见过。

“我叫江岚,飞机上,我们见过的。”

胡方腾的一下想了起来。再看女孩,那制服、那领结、那发髻、那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挚和羞涩。她手里提着个行李箱,笔直的站在那里,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

“你,你叫什么,江——岚?”胡方此时有些激动了。

“对呀,你叫胡方,我就不能叫江岚吗?”

“你,你真的叫江岚?你肯定是故意的。”胡方此时已经到了云里雾里,但他还是说出了较为理性的话。

“对呀,人家就是故意来找你的吗!”

胡方一时语塞。

“走吧?”女孩上来拉住胡方的手,“陪我过个情人节好吗?”

女孩是有魔力的,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控制了胡方的身心,就像一个“拍花”的人贩子拍走了孩子。女孩打车,带着胡方直奔宾馆,香格里拉,1522室。(⊙o⊙)哇,鲜花、美酒,高脚杯,红蜡烛。女孩不顾一切的投入胡方的怀抱里,“我知道你喜欢我……那你就好好的爱我吧。”说真的,这架势,谁能抗拒,除非佛。

他们热烈的接吻,四只手不停地抚摸。胡方的手游走到女孩的私处,隔着光滑的裤子,也能感受到那一汪荡漾的春色。

他们开始做爱,似乎在完成那部小说里胡方和江岚未竟的事业;好像在向人们诉说,我们终于能做了。江岚的裤子好像没有完全褪下来,而是挂在膝盖以下,鞋子好像也没脱,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什么,反倒徒增了虐做和捆绑的效果。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们坐起来,想变换一下姿势。

“你的名片上有啊。”下飞机前,胡方故意在座位上遗落了一张名片,只想试试缘分。

“我说你怎么找到小区的。”

“你猜,不告诉你。”

“那我可不客气啦,一会儿我让你求饶。”

突然,他们四目相对。欲火焚身,呼吸急促,周身滚烫。

他们又激烈的做了起来,这次两个人一丝不挂,宾馆的环境正好处于适宜的温度。

对胡方来说,这是性爱的舞蹈,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当女孩在他身下呻吟的时候,他的身心都醉了。他多想这一刻定格成永恒,一种无法描述的幸福和快感驾驭了他的灵魂,突然之间,他彻底崩溃了,他终于喊了出来。

“你怎么了,做梦呢吧?”

身边的妻子被他吵醒,推了推他的肩膀。

“哦……”

胡方喘着粗气,含混的答应着。

此时此刻,他仿佛还在梦中,但有些惊愕。

他回忆梦中的情景,似乎还想回到梦中。

他看看身边的妻子,妻子依然美丽,是哪种端庄的美。这算外遇吗?他的心还在腾腾的跳着,不算,这毕竟是梦。但他还是感到了一种羞愧。

当他稍稍平静下来,他明白,丢名片是真的、加好友是真的、空姐浏览他的文字是真的,她知道他叫胡方,她也看了那篇他为贾平凹的小说《病相报告》写的读后感。但,姑娘并没有来找他。是庆幸抑或遗憾?人家姑娘会是像你想象的那样贱?人家知道你是学佛的,人家不敢坏了你的法身慧命,还是自己好好反省吧!

是应该反省。胡方立刻想起了徐云朴,就是跟他现身说法的那位。他进去也得有六七年了吧?也快,再熬个两三年就出来了。不过,胡方总觉得这就是邪淫的报应。其实,细想起来,身边的例子比比皆是。那是几年前的一天傍晚,徐云朴带着他的不知第六十几个小姘在公园散步,一个遛狗的拿着手电晃了他几下,他就骂人家,人家就还嘴骂他,他就打人家,没想到人家是个体育老师,一下子就把他打倒在地。恼羞成怒的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子就向人家扑过去,晚上看不太清,体育老师没想到他有刀子,其实徐一直有带刀的习惯,他说这叫防身,其实祸身比防身的作用还大。就这样,一刀扎在人家肚子上,这时他害怕了,拔出刀子扔在草丛里就跑。可怜体育老师由于失血过多没人管就这样死了。后来,徐云朴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入狱10年,家财也丧失殆尽。看来今生,他那搞100个女人的目标是很难实现了……

罪过啊,罪过!

胡方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周身乏力,真的很累。他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回,他要做个什么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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