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头一棒。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挤进了进站口,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车厢,很幸运,只买了站票的我居然有座位可以坐,在车厢的最前头。
对面是一个中年妇女,大红色外套,扎着不算长的辫子,手里提着印着hello kitty 的塑胶大包。她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长的很清秀,大概是她女儿。女人旁站着一个男人,大概是他丈夫。女人看着我笑着说:“我们买的站票,就坐一会,人来了就起开。”我说:“我也是站票,车快开了,估计也来不了人了,没事。”说完抬头看了看女人身边的男人,男人穿着掉了漆的皮衣,平头,有零零星星的胡子,花的。看得出来,他们并不富裕。
“叔,你也坐吧,坐我这儿。”
男人低头看了看,“不用了,我们胶州下车,一会就到,站着就行了。”
“不坐白不坐,闲着多浪费啊!”女人望着丈夫。
男人挤出一个笑容,移到我这来,越过我,坐到了车窗边。对面是她女儿。
火车开动了,轰轰隆隆。
男人掏出了手机,刚打开,女孩就要抢着玩,嘴里还发出“啊,啊”的声音,挺尖锐的。女人赶紧让女儿小声,作出“嘘”的手势,男人不情愿地把手机给了女儿,看了我一眼。
给完女孩手机,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八宝粥,递给女孩。女孩接过去,因为打不开盖,又喊叫起来,一连好几声,“啊……啊呀……。”女人下意识地捂住她的嘴巴,动作很自然,手刚放捂上去又拿开 。这下我心里有点别扭了,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太娇气了,怎么动不动就撒娇。
想到自己还有饼干,就拿出来了一包,撕开后,递给女孩,说:“来,我这有饼干,你可以边吃饼干边喝粥。”女孩迟了一下,摇头,嘴里又发出“啊啊”的声音,女人赶忙说:“她不吃这个,你快吃吧,不用给她。”男人也跟着说:“都吃过饭了,不饿,你吃吧。”女孩始终“啊啊”的,买说过一句话,让我觉得有些疑惑。
把饼干放进包里时,发现自己还有辣牛肉干,就拿出来说:“我这有牛肉干,小孩子都爱吃这种东西,别客气,我还有呢。”他们好像被我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了,呆在那,看着我。只有女孩看到牛肉干又“啊啊”了起来,还指着自己的嘴巴,作出呼哧呼哧哈气的样子,表示很辣。我好像突然被敲打了一下似的――或许这个女孩是个聋哑人,不能说话吧。女人看着我尴尬地笑着,男人望向窗外。
窗外星斗如柔波。
有了这个揣测,我便把牛肉干放到包里,自言自语说:“小孩子吃辣也不好,那我放起来吧。”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会伤害女孩的自尊,我便识趣地掏出手机,戴上耳机看视频。耳机外,仍能听到女孩时断时续的叫喊声。我装作听不到,以免让她的父母为难。
“这瓶八宝粥多少钱?”
“五块。”
“这么贵啊!”
“啧……”男人抬头瞪了一眼女人,又看了看我。“这都是好粥,当然贵了。”女人没有往下接话。笑着拿起粥罐,看了看,又放下了。
火车有节奏的前进,拖着车厢往前走。车厢里挤满了人,站着的,坐着的,谈笑的,打盹的,时不时还有个胖胖的乘务员从车厢里挤过。
“看,那个吸烟的男的被撵到外面去了吧,我就说不能吸烟的。”女人笑着说。
男人看了看外面,没有说话。女人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很敏感的感觉到,摘下耳机,示意她说下去。
“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个,有个人吸了一口烟,吐到花盆上,花都枯萎了,你说那是咋弄的,这烟可是真毒啊!”
我笑着,想着怎么回应她。
“你懂啥!人家表达的意思你不懂!别说了。”男人抬起头说。
“我也看过一个视频,就是人在画下面吸烟,画里的人都熏跑出来了。这个和你说的那个意思差不多。”我笑着看向女人。
女人哈哈笑着,并不张扬。
“看,婶子懂啥意思。”我望向男人。
男人扭头看向我,嘿嘿地笑了。
过了一会,我感觉女孩一直朝我这个方向看,她在看我的手机。
我笑了笑,站起来示意女人和我换位置,我可以让她女儿一起看。女人拘束了一下,也很快起身,和我换了位置。我坐到女人位置上,把手机放到女孩旁边,摘下耳机想放一个给她。女孩赶忙指着自己的耳朵,向我摆手,丝毫没有掩饰。我意识到我犯了个错误,原来我的揣测是对的,女孩的确是聋哑人,她的父母一直在掩盖女儿的不足,而被我一个举动完全戳破了。
女人尴尬地望向我,依然笑着。男人此刻趴在桌子上,像是在打盹。女孩一脸天真地望着我,她不知道掩饰自己,她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在那么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隐私。我觉得自己像不小心看了别人精心呵护的信一样,打碎了别人的梦一样。我不知道他们此刻该有多么无助,被一个陌生人就这样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赤条裸露。他们受了多少眼光,才会有这样的敏感。
沉重的气息在此刻蔓延着,羞愧和尴尬充斥着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好吧,你可能觉得戴耳机太吵了是吧,那就别戴了,那我就自己看了。”恍恍惚惚只能想到这句话来缓解。回身和女人把位置换了回来。然后戴上耳机,内心希望着自己的大条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伤害。几度想开口,却又不知还说些什么。男人趴着望向窗外,女人陪女孩看手机,好像从没发生什么。
一直保持沉默,就这样不久,胶州到了,他们要下车了。列车驻停,一股清冽的寒风蹿进车厢,乘客开始涌动,自觉在过道里排成了一队。女人起身,向我我笑了笑,拉着女孩挤进了过道,男人越过我,也挤了进去。
“小伙子人不错。”男人看向我,笑着背上包,说完,转身走出车厢。
我因为他的话瞬间如释重负,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消失在冬夜里。
男人走后,我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窗外,寒星如水,夜色昏沉。
火车有节奏地向前,我不久有了倦意。
夜,像一张毯子似的,温柔地向我覆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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