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要面对什么关于中国诗歌的讨论,已经绵延了很长时间了,我们看到了很多药方,比如“诗歌要面对现实”、“诗歌要面对大众”什么的。7月19日本报刊登了凌越老师写的《现实世界,诗人何为》,提出了“诗歌与道德”的问题。


文章有很多真知灼见,不过我觉得太不明快了。我本人对中国诗歌发展的看法要简单很多:在现阶段,中国诗歌只应该面对诗歌自己,问自己一句“我为什么写得那么差?” 差的不光是诗歌 其实当代中国诗歌的差劲只是一件小事,它是一件大事中的一部分,这件大事就是:当代中国的所有创作都差劲(需要“几乎”二字吗)。古典音乐不差劲吗?流行音乐不差劲吗?哲学不差劲吗? 小说不差劲吗?电影不差劲吗?就说小说吧,中国小说现在好像市场很繁荣,比灰头土脸的诗歌好多了,然而它们写得好吗?我们可以发现沉迷于家长里短,既缺乏终极关怀,又没有鲜活细节的“假通俗”;也有佶屈聱牙,其实是拾西方牙慧的“瞎严肃”;还有自暴自弃、语言粗俗的“流水账”,有几个人能拍着胸脯说,我已经达到了西方二流小说家的水准? 上述的诸多毛病在当代中国诗歌中一样不少,只是诗歌卖得更差。其实诗歌卖不出去在世界范围内是普遍现象,但写得差劲不是普遍现象,真的不是。

中国诗歌创作困难重重 其实所有创作都差劲也只是一件小事,它也是另一件大事的一部分,这件大事就是:当代中国正处在文化重建的关键期,中国人需要连接传统和现代的断裂,确立适应当代情况的世界观和价值体系,找到终极价值和社会现实的对应关系,从而确定关照现实、参与世界的态度和切入点。这是一个巨大而艰难的任务,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完成的,然而它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它需要无数个人努力参与其中。讲到文化,话题有点太大了,还是回到诗歌。当代中国诗歌写得不好,并不能怪诗人们,他们面对的困难太多了。这里只讲三个方面的困难:语言(技术层面)、价值和普遍的语文教育。

语言不但是诗歌创作的工具,甚至就是诗歌本身。中国古典诗歌已经创造了一个完美、封闭的世界,它在表达中国传统社会中的种种情态和感悟时长袖善舞,然而在传达当代的事物和感情方面却力不从心———唐诗可以写“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然而它又如何描写坐着波音747飞越亚洲大陆的感受呢?而中国当代使用的普通话缺乏历史的沉淀,更缺乏用它写作诗歌的成功记忆,最好的范本大多来自翻译作品,翻译语言成了诗歌创作者手中最多的材料,“二手货”似是而非的廉价感,和由此引起的不安时时会伴随着他们。 简单地说,当代的普通话是一种半半拉拉的语言,它真正适合诗歌艺术的需要还要靠诗人们的努力探索和完善。相对语言,价值问题是一个更复杂的问题。在当代中国的社会转型期,关于合理性与合法性的问题处处存在,然而往往又缺乏疑问的声音。因为历史原因而明显发育不良的人文精神仍然处于暖昧的位置,又迎头赶上信息化带来的琐屑的大潮。在这种情况下,诗歌如何面对现实,如何建立普适的,同时又是独特的价值观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即使一个诗人自认为已经看清了方向,修成了正果,然而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会发现他被似是而非、可疑和琐屑的环境包围,就像一个裸体的人出现在大街上,因为周围的目光,同时也因为自我怀疑而瑟瑟发抖。

这种寒冷的感觉也来自普遍的文学教育水平的低下。一个总是总结出单一的“中心思想”,逐一分析每一句话“暗含”着什么意思的语文教学体系,能培养出多少能理解现代诗歌的开放式隐喻的读者呢? 诗歌需要和文化一起成长 说了这么多,只想说明一件事:当代中国诗歌的困境既没有解不开的死结,也不存在立刻见效的灵药,中国的诗歌需要和中国文化一起成长,如果诗人们努力的话,必然会对中国文化的成长起到积极的作用。可以肯定的是,在全面发达的社会中,诗歌并不会被多数人阅读,然而还是有很多人读的。 比尔·盖茨写文章也会引用两句艾略特,美国演员迈克尔·道格拉斯和英国演员凯瑟琳·泽塔琼斯生的第一个儿子取名“狄兰”,为的是纪念爱尔兰诗人狄兰·托马斯。在发达国家,诗歌是一种少数人的精英文化,然而它会通过某种方式影响所有的公众。 还记得时兴大片《史密斯夫妇》中布拉德·皮特对安吉丽娜·朱丽说的那句话吗?“我第一次看到你,感觉你就像圣诞节的清晨。”这句话如果放在中国电影里会非常别扭。为什么?因为当美好的“普通话”已经成了一种传统和习惯,而在中国并没有。所以诗人们,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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